在那不知何朝何代的悠悠岁月里,枣强县的一个村庄发生了一件堪称稀奇的事儿。村里有个小贼,他家祖祖辈辈都靠着偷窃为生,到了这小贼这一代,竟积攒下了惊人的财富。他名下良田千顷,广袤无垠;瓦房百间,鳞次栉比;骡马成群,嘶鸣喧闹;猪羊满圈,一片生机 。
这小贼啊,日子越过越顺,财富越来越多,心里别提多得意了。渐渐地,他就把老爹临死前反复叮嘱的“多交官,少出头,只要钱,不要名”这话抛到了九霄云外。这不,他大张旗鼓地写了一台戏,在村里热热闹闹地搭起台子唱戏庆贺。不仅如此,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他在庆贺啥,还特意请来学坊里学问深厚的先生,写了斗大的“贺小贼”三个大字,明目张胆地贴到台口上。这举动,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,一下子就在村里炸开了锅!
这等怪事传播的速度比风还快,没多久就传到了县官的耳朵里。县官一听,顿时气得暴跳如雷,脸涨得通红。当天夜里,他就火急火燎地赶到村里,找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。
县官一见到小贼,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气势汹汹地吼道:“你这小贼,你们家祖祖辈辈能在这一带吃得开,还不是老爷我暗中照看! 你倒好,居然公然唱戏庆贺,这不是故意在老爷我眼里插棒槌吗?我倒要问问你,你究竟有啥天大的本事,竟敢如此胡作非为?”
小贼见老爷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,赶忙满脸堆笑地讨好道:“老爷啊!您的大恩大德,我这辈子都不敢忘。要是我真忘恩负义,愿下辈子托生成王八给您歌功颂德刻石碑!老爷您问我有啥本事?嘿嘿,小人我确实有个绝招儿。您瞧,泰山可不是靠堆砌起来的,鸡毛也不是单单靠吹就能飞起来的。今天我就给您老人家展示展示,您随便说想吃啥,小人我眨眼间就给您弄来!”
县官本来被气得够呛,听小贼这么一吹,竟被说得晕头转向,还真有点心动了。他暗自寻思:老爷我平日里最爱吃熏鸡,可总是舍不得花银子去买。今天正好试试这小贼的本事,要是他弄不来,就正好治他的罪,罚他的银子,那不就能买熏鸡吃啦;要是他真能弄来,那更好,老爷我今天可就能大饱口福咯! 想到这儿,县官的脸色瞬间由怒转喜,说道:“好吧! 今儿个我就见识见识你的绝招儿。老爷我就爱吃熏鸡,你要是能马上拿来,我就服你!”
小贼胸有成竹地说了句“您就等着瞧吧”,话音刚落,一转身就没了踪影。县官等了还没抽完一袋烟的工夫,就见小贼满脸笑嘻嘻地回来了。只见他一边喊着“老爷”,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熏鸡,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。
县官见状,一把夺过熏鸡,也顾不上什么形象,连撕带拽,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,不一会儿就把一只鸡吃得精光,甚至连鸡骨头都“格崩格崩”地嚼了个遍。吃完后,他抹了抹油光光的嘴,满意地大笑道:“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。不过就一只太少了,而且你这么快就拿来,我还真有点不信这是真的。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?能不能带我再去一回,让我亲眼看看?”
小贼听县官如此夸赞自己,心里美得都快找不着北了,忙不迭地满口答应:“行啊! 没问题!”
说着,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户人家的夹道旁。小贼指了指,小声说道:“熏鸡就是从这家偷来的! 您要是不信,我再去偷一只给您瞧瞧。您就在这儿好好等着,千万别出声乱动啊。”说完,小贼轻轻一跃,身子便如同灵猫一般上了墙头 。
这家的夹道里斜靠着两根盖房用的檩条,小贼双手抱住檩条,身子轻轻滑下,稳稳着地。他伸手一摸,发现外窗台上有个用席篓子做的鸡蛋窝,便轻轻掐断一根根席篾儿,发出轻微的“嚓嚓”声,这一招便是小贼的“投石问路”,目的是想试探屋里的人是否已经睡着。
这一招还真灵验,只听见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孩子他娘,那熏鸡放好了没?可别让猫给祸害了。”一个女人轻声回应:“放好了,我把它装在大竹篮子里,吊在外间的房梁上了。猫根本够不着,你就放心睡吧!”
小贼一听,心中暗喜,心想:幸好我没按老套路从锅台上找,不然可就扑了个空。没想到他们自己把地方告诉我了。
小贼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,听到屋里传出均匀的呼噜声,知道屋里人都睡熟了。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门插关,轻轻推开门,进屋后伸手摸到了吊着的篮子,从中抓出一只熏鸡,便如同敏捷的猴子一般,顺着斜戳着的檩条轻手轻脚地上了房,把熏鸡递给了县太爷。
县官接过熏鸡,十分高兴地说:“小贼,你可真是厉害!我为官多年,天天审问案件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也敲诈不到几两银子。你既然能这么容易地偷到鸡,那肯定也能偷到大锭银子呀。这样发财可比我当官轻松多了,怪不得你要写戏庆贺。我有心拜你为师,你可得教教我这本事!”
小贼一听县太爷要拜自己为师,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,赶忙说道:“老爷想学其实也不难。您看,这小墙那边就是夹道,夹道里靠墙斜戳着两根檩条,您从这儿爬上墙头,顺着檩条往下一出溜就能着地。他家外屋门没关,您进去一伸手就能摸到吊着的篮子,熏鸡就在里面。不过您可得小心点儿,千万别出声。”
县官一听,觉得这方法挺简单,信誓旦旦地说:“行,我全记住了!”说完,便迫不及待地往墙上爬。可他身材肥胖,身子太重,怎么爬也爬不上去。小贼见状,乖巧地蹲下身子,让县太爷蹬在自己肩膀上,然后慢慢站起身来,费力地把县官送上了墙头 。
县官好不容易摸着檩条头,转身骑上去,还没抓稳,就“哧溜”一声,“扑通”一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。
屋里的两口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,男人大喊让女人快起来,女人也焦急地叫着男人:“快!有贼!”两人赶紧穿上衣服,点亮灯,急匆匆跑出来,一把抓住县官就打。
县官被打得晕头转向,忙不迭地喊:“别打,别打了,我是老爷!”卖熏鸡的两口子一听,更加气愤,骂道:“明明就是个贼,还敢冒充老爷!就算是老娘来了也要打!” 两人越打越起劲,等打得没劲了,气也消了一些,便商量着要把这“贼”送到县里去报官。女人担心地说:“这大半夜的,半路上他要是跑了怎么办?”男人想了想说:“你说得也是。干脆把他先装到口袋里,等天亮了再说。”
两口子商量妥当后,就把“贼”装进口袋,扎紧袋口,放在外间屋的地上,转身又去睡觉了 。
再看那小贼,一直在墙外守着。听到“咕咚”一声响,就知道事情不妙。他一个箭步蹿上了房,趴在房檐上观察动静。县官挨打、被装进布袋的全过程,他都看得一清二楚。小贼心里暗暗叫苦:县太爷要是被人送到官府,他不仅要丢人丢官,我以后可就没了这靠山。要是事情再追查下去,我作为同谋,说不定就要犯案坐牢。祖宗几代积累下来的家产,弄不好就要毁在我手里,这“贺小贼”可真是贺出大祸了!
思来想去,小贼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县官救出来。他眼珠一转,一拍脑门,想出了一个坏主意 。小贼知道卖熏鸡的这户人家还有个闲置的院子,里面堆满了柴草垛。他轻手轻脚地摸过去,点燃了柴草垛,然后扯着嗓子大喊:“着火了,着火了!”
村民们听到喊声,纷纷从睡梦中惊醒,慌慌张张地赶来救火。小贼趁着一片混乱,偷偷溜回卖熏鸡的家中。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袋,把县官放了出来,又鬼鬼祟祟地把卖熏鸡那人的老娘塞进袋子里,扎紧袋口。之后,拉着县官一溜烟地跑了 。
卖熏鸡的两口子火急火燎地救完火回来,心里憋了一肚子气。看到地上的袋子,又想起遭贼的事,不由分说地拉过袋子就开始打,一边打一边骂:“好你个贼,刚才还自称是老爷,这会儿又不知道耍什么把戏!非打死你不可!”
他们越打越狠,可打着打着,布袋里突然没了动静。两口子解开袋子一看,顿时吓了一大跳,竟然真的把老娘给打死了 。这可如何是好?两人慌了神,商量了一下,决定让男人连夜赶到老娘家去告诉亲娘舅。
娘舅一听这消息,气得双眼圆睁,怒发冲冠,大声骂道:“明明就是你们夫妻俩不孝顺,把自己亲娘活活打死了,还在这儿瞎编什么抓住了贼!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,我要告你们忤逆不孝!”骂完,他连夜火急火燎地赶到县城,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,递上了状纸 。
第二天,县官升堂审案,派人把卖熏鸡的两口子押了上来。听完原告也就是娘舅的状词后,县官猛地一拍惊堂木,怒喝道:“你们为何竟敢打死自己的亲生母亲?”
卖熏鸡的男人赶忙解释道:“大老爷啊,我们真不是故意打死亲娘的。昨晚我们抓住了一个偷鸡的贼,动手打他的时候,他自称是老爷。我们就把他装到口袋里,打算等天亮了送到官府。谁知道后院突然着火了,我们救火回来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口袋里就变成了老娘,这才知道误伤到了老娘啊!”
县官一听他们提到贼自称老爷以及装布袋的事,顿时火冒三丈,又一拍惊堂木,吼道:“混账东西!老爷我怎么可能去偷鸡?你们打死老娘,这是不孝;污蔑本官,这是不忠。看来你们这些刁民,不动大刑就不肯老实招供! 来人呐,把他们拉下去,乱棍打死!家产全部充公!”
可怜这卖熏鸡的夫妇,就这样真的被打死了,而他们辛辛苦苦准备卖钱的一篮子熏鸡,都被县官吃进了肚子里 。
卖熏鸡的那人的娘舅还蒙在鼓里,满心以为县官真是个“青天大老爷”,在为民除害、惩恶扬善呢。第二天,他砸锅卖铁,请人做了一个大匾,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“明镜高悬”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,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县衙 。
小贼也赶来祝贺这场闹剧的“圆满结局”。县官见到小贼,态度格外恭敬。他亲自把小贼请到上座,斟上一杯酒,双手高高举过头顶,满脸堆笑地敬给小贼,说道:“小师傅啊,要不是你用计把我救回来,本官早就成了地下冤鬼啦。以前我只觉得当官敲诈民财不容易,经过这次遇险,我才深知做贼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啊。从此以后,咱们兄弟相称,你有贼偷的本事,我有官府的权势,还有什么事儿能难倒咱们弟兄俩!兄弟你以后要是有啥难处,尽管开口,哥哥我一定全力帮忙!”
小贼微微一笑,说道:“也没啥大事儿,就是之前唱戏庆贺小贼那件事,还请大……哦不,还请兄弟你行个方便。”
县官爽朗地笑道:“看,看,又叫老爷了!咱们现在是兄弟!这点小事,简直不值一提,一切就按兄弟你的意思办!”
老百姓们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,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,可面对县官的权势和小贼的狡猾,他们又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荒诞不公的闹剧发生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