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婚六十年,才发现她在外四世同堂,重回结婚前夕,我果断选择远走高飞
1985年6月,军服厂的钟声敲响。
“八十年代,是觉醒的年代,是朝气蓬勃的年代,是珍贵的年代。”
随着广播里春风般的声音,午休结束的军服厂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宿舍。
郝奕辰念完广播词,合上笔记本,挎上手提包,结束了一天的工作。
刚走出广播站,他就看到树下一抹军绿色的身影。
她身穿挺拔的军装,面庞清冷中带着凌厉,眉眼温柔而美丽,却不失军人的威严,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,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。
“毕政委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,终于等到你家郝同志下班了!”
不知是谁开了句玩笑,郝奕辰的思绪被拉回,心中也泛起了波澜。
亲眼看到毕若宁时,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。
失神之际,毕若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,轻声问道:“你脸色不太好,是累了吗?”
看着她明亮的眼睛,郝奕辰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们的结合是个意外,毕若宁为了保全两人的名声才嫁给了他。
上辈子,即使她从未让他碰过,他也默默忍受,对外宣称没有孩子是因为自己身体有问题,忍受着别人的冷眼。
但她临终时,嘴里却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。
如今重生,难道还要重复上辈子的人生吗?
见他发呆,毕若宁忍不住问:“在想什么呢?”
郝奕辰回过神来,勉强一笑:“没什么,我们回家吧。”
正值盛夏,烈日炎炎。
两人并肩走在厂区的绿荫下,不时有工人骑着自行车经过。
毕若宁率先打破了沉默:“我来接你之前去看了爸妈,听说张阿姨家出了点事,爸去帮忙了,妈现在吵着要离婚。”
郝奕辰眉头微皱。
张阿姨是岳母的前妻,两人一直保持联系,岳母对他更是有求必应,要什么给什么。
他抬头看向毕若宁的侧脸,目光复杂:“爸帮张阿姨也不是一次两次,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不回家,妈难免会生气。”
毕若宁突然停下脚步,语气坚定:“问题不在于张阿姨,是爸妈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。”
郝奕辰心中一紧,手中的挎包不由自主地握紧。
毕若宁却转移了话题:“对了,你不是说要去电视台参加播音主持人的考试,准备好了吗?”
郝奕辰的眼神黯淡下来。
他一个月前就已经通过了考试,再过两天就能调到电视台工作了。
她现在才问,是对他多么不上心?
心中的酸楚瞬间涌上眼眶,郝奕辰不知道上辈子是如何坚持这段婚姻的。
“我去把车开过来,你在这里等我。”
毕若宁没有等他回答,就自顾自地走远,仿佛她刚才只是随口一问。
郝奕辰站在原地,默默地深呼吸,试图缓解胸口的沉重感。
但等了很久,也不见她回来。
带着疑惑和担忧,他顺着毕若宁离开的方向找去,没想到刚拐过一个岔路口,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将毕若宁搂在怀里。
仔细一看,郝奕辰的呼吸猛然停滞,再也迈不开脚步。
是廖辰!
那个毕若宁爱了一辈子的男人!
只见廖辰紧紧抱着毕若宁的腰,含泪的双眼满是眷恋:“当初我被父母逼迫另娶他人,我真的好痛苦,想你想到得了抑郁症,到现在还在吃药。若宁,你还爱我吗?”
听到这话,郝奕辰的心猛地缩紧,不想也不敢去听另一方的回答。
但他还没来得及离开,毕若宁沙哑的回应就被风吹进了他的耳朵。
“爱。”
这个轻飘飘的字,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郝奕辰心上。
他知道毕若宁爱廖辰,爱了一辈子,以至于死的时候都在叫‘辰哥’。
再也看不下去,他僵硬地离开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郝奕辰才无力地靠在路边的矮墙上,眼眶已经涨得通红。
即使再来一次,亲耳听见毕若宁承认爱别人,心还是会痛。
他自嘲一笑,心中却多了分明悟。
与其再走上辈子爱而不得的老路,不如试着放手,让毕若宁自由。
郝奕辰深吸一口气,缓和着情绪,视线不经意扫到墙上的高考报名简章,眸光渐渐亮起。
高考!
上辈子他因为想守着毕若宁,高中毕业后一直没参加高考!
知识改变命运,高考,是无数人改命的好路!
心头的茫然忽得散开,既然重生,他完全可以试试高考,走另一条路!
没有犹豫,郝奕辰直接去本地教委报了名,随后才回军区大院。
夜渐深。
台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,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。
坐在书桌前复习的郝奕辰转过头,只见毕若宁拿着帕子擦着湿发走进来,原本空阔的客厅似乎拥挤了几分。
见他还没睡,女人眼中掠过一丝惊讶。
郝奕辰放下笔:“去哪儿了?今天这么晚才回来?”
毕若宁脱掉外套,语调轻缓:“今天碰上了廖辰,就是以前跟你提过的比我大两岁的哥哥,多聊了两句。”
郝奕辰心头微刺:“你不是说他结婚之后,就搬到南方去了吗?”
毕若宁手顿了瞬:“嗯,他妻子半年前车祸去世了,家里父母没人能照顾,他就带着孩子回来了。”
看着她眼中的心疼,郝奕辰捏着书页的手缓缓收紧,忍不住问:“听说你们是同学,还在一起过,现在你还喜欢他吗?”
但问出口,他就后悔了。
明明知道答案,为什么还要因为心底那点不甘而自取其辱?
毕若宁皱眉看着他,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回答:“奕辰,我们才是夫妻。”
末了,又补充了句:“明天你不上班,咱们一起去看看爸妈吧。”
说完,转身进了客房。
郝奕辰望着关上的房门,惨然一笑。
夫妻?
他们从结婚起就分房睡,算哪门子夫妻?
次日。
一大早,郝奕辰跟毕若宁去了岳父岳母家,刚到门口,就听见里头打砸的声音。
还伴随着岳母哭喊控诉:“我伺候了你大半辈子,那个女人对你掉几滴眼泪,你就把我们存的棺材本都给了她,你让我怎么活?这婚必须离!”
“都多大岁数了,离什么离!再说咱女儿在军区当政委,她专门抓德行这块,要被别人知道她连自家的事儿都管不好,你让她面子往哪儿搁?”
他突然停下脚步,不自觉地瞥向一旁,毕若宁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重。
在前世,毕若宁总说廖辰可怜,时不时地接济他,但他从未像岳母那样大闹,总觉得男人应该宽容一些,于是一直忍让,总盼着她能回心转意,但换来的是什么呢?
毕若宁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郝奕辰也急忙跟了进去,只见屋内一片混乱,墙上的婚纱照被摔在地上,玻璃碎片四散。
岳母满脸泪水地坐在沙发上,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,而岳父则一脸怒气地抽着烟。
毕若宁的眉头紧锁。
郝奕辰赶紧拿出手帕,上前帮岳母包扎伤口:“妈,不管发生什么事,您可别跟自己过不去。”
话音刚落,岳父就开始责怪毕若宁:“你看看你妈,年纪越大脾气越差,总是为了些小事吵个不停!”
岳母哭着提高了声音:“我脾气差?你把我的养老钱给了你的前妻还有理了?你这么爱她,就去和她过啊,你拖着我干嘛?”
眼看两人又要争吵,郝奕辰正要劝解,毕若宁突然说:“爸,妈,你们离婚吧。”
三人都愣住了。
郝奕辰看着她,她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:“没有爱情的婚姻,对你们来说只是煎熬。”
原来在毕若宁眼中,他们的婚姻只是煎熬。
郝奕辰感到胸口发闷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直到父母离开,回到自己家,他还是无法释怀心中的郁闷。
刚到家门口,通讯员就来了:“毕政委,有个姓廖的人找你,他说有急事。”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毕若宁说着,转身就要离开。
在情绪的刺激下,郝奕辰突然忍不住,拉住女人的胳膊,认真地低声问道:“你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煎熬,那你后悔嫁给我吗?”
毕若宁惊讶地皱眉:“你在想什么呢,我们和爸妈不一样。”
哪里不一样,她心里不是还装着别人吗?
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,女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和票塞到他手里:“这是这个月的津贴,你拿着,缺什么就去买。”
郝奕辰愣住了,她以为自己说的是钱?
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,郝奕辰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力。
既然她爱廖辰,他都已经暗示要离婚了,她为什么不直接挑明?
那晚,毕若宁果然没有回家。
郝奕辰睡得很不安稳,不断做梦。
一会儿梦见前世自己守在奄奄一息的毕若宁床边,被她抓着手叫着‘辰哥’。
一会儿又梦见不久前她当着他的面,让父母离婚,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结束没有感情的婚姻。
煎熬了一整夜,第二天早上,毕若宁身边的通讯员才过来传话:“姐夫,政委说这几天有事回不来,父母那边麻烦你多跑跑。”
郝奕辰的脸色一僵。
毕若宁回不来,是因为廖辰吧。
前世,自从廖辰回来后,她就经常不回家。
这辈子,廖辰提前回到济北,她就提前去照顾。
他压下心中的郁闷,没有多问。
反正,他这辈子已经决定离婚,毕若宁和廖辰的事,以后都与他无关。
几天后。
郝奕辰刚到军服厂广播站,就收到了去电视台的调令。
看着自己半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,他沉寂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,急忙拿着调令去办公室找站长签字。
一进办公楼,同事的闲聊声就飘了过来。
“你们听说了吗,毕政委亲自来给一个离婚的旧情人介绍工作,她们俩会不会有什么事?”
“不可能吧,她可是政委,对郝奕辰那么好。”
“好有什么用,他们结婚都三年了,也没孩子,听说是郝奕辰的问题,一个男人,那方面都不行,是个女人都会介意的。”
“有其父必有其女,毕政委她爸不也心疼那个初恋前妻,听说最近闹得鸡飞狗跳,一大把年纪都要离婚了!”
听着这些和前世如出一辙的酸话,郝奕辰抿唇走开。
毕若宁不让他碰,怎么可能有孩子。
他紧握调令文件,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往站长办公室走。
‘叩叩叩!’
敲了门,郝奕辰推门而入,却见里面不仅有站长,还有几天都没回家的毕若宁。
他惊讶了一瞬,才将手里的调令递过去:“站长,我要调到电视台去了,麻烦您签个字。”
但站长看了一眼,并没有接。
郝奕辰正疑惑,她清晰地回答就像响雷一样在办公室里炸开。
“毕政委已经把唯一的电视台主持名额给了廖辰,你这份调令没用了。”
郝奕辰的心被重重一击,下意识看向毕若宁:“为什么?”
毕若宁没有看他,而是对站长说:“麻烦了。”
说完,她几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外走。
刚走到走廊,郝奕辰就挣扎着抽出手,心肺翻腾着灼痛: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那个名额努力了整整一年!”
毕若宁转身看着他,态度平和:“辰哥上有老下有小,经济压力大,而且他之前在学校也做过主持人,这份工作给他最合适。”
凝视着她理所当然的眼神,郝奕辰的心就像被刀尖扎着,疼得说不出话。
这时,毕若宁又放缓语气,安抚似的握了握他的肩:“我知道你心里难受,但你是军嫂,要有军属的气量和大度,要多为人民群众着想。”
“辰哥带着孩子老人,家里困难,而你就算不工作,我的津贴足够养你养这个家了。”
郝奕辰霎时红了眼,狠狠推开了女人。
“你不是我,凭什么替我做决定?我拼命争取来的机会,被你三言两语给了你的初恋,你居然还要劝我大度?”
越说,他越压不住委屈。
出口的话更冲:“这儿比廖辰困难的群众多的是,也不见你去帮他们啊?你做的这一切,真没有私心吗?”
“郝奕辰!”毕若宁突然变脸。
这时,通讯员忽然过来:“政委,军区总部那边让您过去一趟。”
气氛依旧僵持。
郝奕辰眼眶的泪差点溢出来。
毕若宁抿唇,声音又柔和下来:“这事的确是我不对,你想要什么,我都会补偿你。”
说完,毕若宁就走了。
望着那远去的背影,郝奕辰自嘲一笑,慢慢走下楼。
补偿?如果他要她的爱,她会给吗?
他对自己前世的忍耐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,竟然能忍受那么久。
“郝奕辰,你在这呢,正好,这儿有封信是你的。”
郝奕辰收起情绪,转身接过同事递来的信封,感激地说:“多谢。”
信封一打开,是教育局盖章的准考证。
瞧见那印章,他的心情总算是松了口气。
再忍几天,高考一过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于是,郝奕辰更加刻苦地复习。
除了工作,其他时间全用来学习。
不知不觉中,半个多月过去了,虽然同住一屋檐下,他和毕若宁却没碰过面。
直到那天傍晚,郝奕辰骑着自行车经过电视台,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停在路边,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车。
紧接着,毕若宁和廖辰从大楼里走出来。
两人相遇,仿佛时间都凝固了,气氛变得僵硬。
沉默中,廖辰率先开口:“今天我加班了,若宁担心我回家不安全,特意来接我,郝奕辰应该不会介意吧?”
话语中的炫耀让郝奕辰耳朵隐隐作痛,握着车把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。
毕若宁的目光扫过他包里的书,向他走来:“天色已晚,一起回家吧。”
郝奕辰避开她的手,移开视线:“不用了,我自己能行。”
说完,他直接骑上车,朝军区骑去。
晚风拂过他微红的眼角,他努力抑制着心中不断涌起的酸楚,安慰自己。
没必要在意,高考结束后,他就会立刻向毕若宁提出离婚。
天色完全暗了下来。
郝奕辰吃完饭,待在自己房间里做题,房门缓缓被推开。
他用余光一瞥,看到穿着便装的毕若宁走了过来,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:“高考准备得怎么样?需要帮忙吗?”
他的眼神黯淡下来,高考就剩下不到一周了,她这话是不是太晚了?
他低下眼睛,装作翻书,随意地说:“不用,你有空就去陪廖辰。”
毕若宁脸色一变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郝奕辰这才抬头看她,看到她眼中的怒气,捏着书页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:“没别的事就出去吧,我要安静地复习。”
他异常的冷淡让毕若宁眉头紧锁,几次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带着怒气离开了。
看着她的背影,郝奕辰垂下眼睛,感到疲惫。
他们这样的夫妻,大概就是形同陌路吧。
一周后。
今天是高考的日子。
郝奕辰一大早就出门了,没想到刚出大院的岔路口,就和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。
‘哗啦’一声,挎包掉在地上,里面的纸笔散落一地,又被一只修长的手一一捡起递过来。
正要道谢,却发现对方是廖辰。
他来军区大院,除了找毕若宁还能有别的事吗?
心里惦记着考试,又不想和廖辰说话,郝奕辰接过包,说了句‘谢谢’就绕过他大步往门口走。
顶着盛夏的烈日,他满头大汗地跑到学校,大部分考生已经进了考场,他也不敢耽搁,连忙跟上队伍。
监考老师拦住他,手一摊:“准考证。”
郝奕辰忙点点头,往放准考证的挎包夹层摸去。
可手伸进去后,他的心猛地一沉。
准考证不见了!
一股凉意爬上背脊,郝奕辰彻底慌了:“怎么会没有,我明明放在里面的。”
他把挎包翻了个底朝天,始终没找到准考证。
同时,身后传来其他考生不满的抱怨:“别挡在门口行不行?我们还得考试呢!”
监考老师也像驱赶似的挥挥手:“同学,请别妨碍其他考生进考场。”
郝奕辰被狼狈地挤到一边,无奈之下只能低头顺着来时的路寻找,纷乱的脑子让他怎么也想不通准考证怎么会失踪。
突然,身后传来‘铛铛铛’敲铁轨的声音。
开考了!
他僵硬地回头,脸色煞白地看着关上的教室门。
一共就考两科,进不去考场,就意味着他今年绝对考不上大学了!
这一刻,强烈的挫败感爬上郝奕辰的心,让他难以呼吸。
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。
怎么会这样,怎么偏偏就丢了准考证呢?
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道上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耳边忽然传来刺耳的一句话:“看来郝奕辰同志的高考不太顺利啊。”
戏谑的挖苦让郝奕辰脚步一滞。
抬起头,只见廖辰站在面前,得意地晃着他的准考证:“可惜了,这准考证你也用不上了。”
郝奕辰脸色骤变,立刻明白了,捏紧了拳头:“廖辰,是你故意撞我,偷拿了我的准考证?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!”
廖辰踱步上前,眉梢眼角尽是嘲弄:“我是在帮你,就你一个高中毕业几年的人能考个什么成绩,到时候别丢了若宁的脸。”
这男人竟然承认了!
怒火‘噌’的烧上了心。
郝奕辰冲过去,一把抓住廖辰的衣领,拳头直往对方脸上招呼!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一道惊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郝奕辰转过头,只见毕若宁皱眉从吉普车上下来。
他还没开口,廖辰就换了副无辜的模样,高声控诉:“若宁,我捡到郝奕辰同志的准考证,好心给他送来,他却还打人。”
毕若宁顿时不赞同地看向郝奕辰。
郝奕辰立刻驳斥:“他胡说!今天他在大院撞我,就是故意拿走我的准考证,他自己刚才都承认了。”
“住口!”
毕若宁拧眉呵斥:“你看看你像什么话?辰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,他绝对不会故意刁难人。”
一瞬间,郝奕辰的心好像都被刺穿,痛得难以喘气。
看着给廖辰撑腰的毕若宁,他觉得自己的辩驳就像个笑话:“他是好人,那我呢,我辛辛苦苦准备高考,却蠢到拿这个开玩笑吗?”
“是不是他无论做什么,你都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他?”
男人的绝望那么清晰,毕若宁的火气消了下去。
“今年错过了,明年还有机会。”
她拿过廖辰手里的准考证,又提醒:“军区电台那边催了,我先送你过去。”
廖辰点点头,暗暗朝脸色苍白的郝奕辰投去个得意的眼神后,才上车。
毕若宁将准考证递给了郝奕辰,声音平静地说:“等我回来再讨论。”
说完,她便转身上了车。
郝奕辰目送着远去的吉普车,手里紧握着准考证,手不由自主地颤抖。
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,泪水模糊了准考证上的字迹。
夜幕降临。
星光稀疏。
毕若宁忙完工作,想到郝奕辰没能参加考试,立刻赶回家。
推开门,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。
借着屋檐的灯光,她看到郝奕辰坐在地上,周围散落着几个空酒瓶。
他衣衫不整,脸庞泛红,眼神迷离,仰头喝着酒。
毕若宁惊讶地问:“你怎么喝这么多酒?”
他从不沾酒,作为广播员,他非常重视嗓子,绝不会喝任何刺激性饮料。
听到毕若宁的声音,郝奕辰没有看她,只是冷淡地说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毕若宁皱眉,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酒:“我是你的妻子,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?”
郝奕辰眼神一暗,醉眼朦胧地抬起头,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:“那我们离婚,你就管不着了。”
房间突然变得死寂。
毕若宁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,耐心地扶起郝奕辰:“你不会和我离婚的。”
她坚定的语气让郝奕辰心中一空。
看着女人深邃的眼眸,他突然明白了什么,声音颤抖: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,我喜欢你?”
“知道。”
短短两个字,几乎撕裂了郝奕辰的心,痛苦蔓延。
他知道毕若宁喜欢廖辰,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,所以她从未回应过他。
但现在她却告诉他,她一直都知道。
这么多年,他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心思,却不知道,在她眼里,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。
多么可悲。
郝奕辰踉跄着站起来,泪水在血红的眼眶中翻滚:“毕若宁,有没有人说过,你真的很残忍?”
“你”
不等她说完,他打断:“不错,我确实喜欢过你,但现在离婚,也是认真的。”
男人眼中的决绝让毕若宁感到不安,她下意识地不想继续:“你喝醉了,我就当没听见,我扶你去休息。”
但她刚拉住他的手,郝奕辰就爆发了。
“毕若宁,你是不是有病?”
他猛地砸碎手中的酒瓶,嘶声力竭:“你嫁给我,却从来不让我碰,我难道要一辈子单身,被人嘲笑没有男人的能力,白长了那玩意儿吗?”
“廖辰一叫你,你就去,你和你爸有什么区别?你既然能劝你爸妈离婚,为什么要拖着我?”
“毕若宁,我不欠你的!”
即使欠,他上辈子也已经还清了。
每一句话都让毕若宁脸色变化。
但看到随时可能倒下的郝奕辰,她强行压下怒火。
她揉着紧皱的眉头,神色黯淡:“我先离开,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。”
说完,毕若宁转身离开,没有回头。
郝奕辰一拳打在墙上,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。
一夜混乱。
晨光透过窗户,唤醒了床上的郝奕辰。
他缓缓睁开眼睛,迷茫了一会儿,才忍着头痛坐起来。
“醒了啊,我给你熬了粥,趁热吃吧。”
抬头一看,岳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。
郝奕辰愣住,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自己喝醉后和毕若宁大吵了一架,懊恼自己的冲动,也感到愧疚。
岳母还没解决和岳父的问题,手上的伤还没好,就来照顾他。
接过岳母递来的粥,郝奕辰有些尴尬:“妈,您和爸”
“离了。”
岳母轻描淡写地说,脸上没有婚姻失败的失落:“整天对着一个惦记前妻的男人,还不如一个人过。”
郝奕辰愣住,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和毕若宁。
他苍白地笑了笑:“是啊,还不如一个人。”
岳母皱眉,话题突然转变:“我听说廖辰离婚了,还带着孩子回来了。”
郝奕辰眼神一暗,沉默地将粥放在桌子上,眼眶又红了。
岳母叹了口气,摸了摸他的头:“人活一辈子,总要为自己着想一次,我虽然是若宁的亲生母亲,但我支持你做任何决定。”
老人疼惜的话语触动了郝奕辰的心。
他从小被拐卖,从未感受过家人的爱。
养父母对他非打即骂,十二岁那年他逃了出来,一路乞讨时遇见了毕若宁,她给了他钱和衣服。
那一刻,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,温暖了起来。
后来两人因为意外共处一室,为了名声,毕若宁嫁给了他。
婚后,岳母像亲生母亲一样,一直用慈母之心爱护着他。
这些,大概就是他上辈子不愿离婚的原因。
他依恋地拉住岳母的手,声音沙哑:“妈,谢谢您。”
岳母没有说话,只是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肩膀。
一个人的婚姻,他上辈子已经过够了。
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,他想过不一样的人生。
中午。
想明白后,郝奕辰拿着离婚所需的证件去办公室找毕若宁,却被通讯员告知她在军区广播站巡视,只能转而去军区广播站。
一进去,就看到毕若宁独自站在那里查看广播稿。
两人目光相对,尴尬而无言。
郝奕辰紧握着手中的证件,最终鼓起勇气上前:“毕若宁,我们去离婚吧。”
话音刚落,毕若宁脸色大变,迅速按下话筒上的关闭键。
郝奕辰心一沉,也僵住了。
刚才全军区的广播是开着的!
郝奕辰愣住,清楚地看到毕若宁眼中一闪而过的忧郁。
话筒没关,那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全军区都听见了?
还没等他反应,毕若宁几步走过来关上门,转过头来的眼神充满了疑虑和克制:“你最近到底怎么了?昨天喝醉说胡话,现在来军区广播站捣乱?”
郝奕辰脸色微变,艰难地笑了笑:“我是认真的,毕若宁,我们都不再是孩子了,就坦诚点吧。”
“昨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,我知道你不爱我,也知道你心里有廖辰,离婚后,你可以自由地和他在一起,不用再让自己有遗憾。”
本以为说出心里话,他的心会轻松些,但意外的是,和女人的目光相对,他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沉默的气氛逐渐变得僵硬。
‘叩叩叩!’
敲门声响起,毕若宁收起怒色,拉开门,是通讯员。
她匆匆敬了个礼,又瞥了郝奕辰一眼:“政委,司令让您和郝同志过去一趟,说是要问问刚才夫人在广播里说话的事。”
郝奕辰心一下悬了起来,脸上也露出一丝懊恼。
毕若宁轻轻按摩着自己的额头,眉头紧锁,显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:“明白了。”
不久之后,司令办公室内。
郝奕辰面对着威严的首长,显得有些不安。
司令双手背在身后,站在他们面前,目光中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:“你们这对夫妻究竟怎么了?”
毕若宁脸色不太好看,但她还是回答说:“司令,我并没有离婚的打算,我们夫妻之间只是有些小误会,我会解决好的。”
听到这句话,郝奕辰的眼神突然变化。
离婚,对他来说是势在必行的。
如果毕若宁担心自己的前途,他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。
他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司令,这是我的问题,我不想和毕政委继续生活下去了。”
话还没说完,一只修长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。
他惊讶地抬头,对上了毕若宁愤怒的目光。
她的下巴紧绷,迅速向司令敬了个礼:“我们先告辞了。”
说完,她直接拉着他离开了。
郝奕辰踉跄地跟在后面,差点跌倒,直到他们走出了机关大楼,他才用力抽出被紧紧握住的手:“放开我!”
毕若宁看着他,语气更加严肃:“郝奕辰,你也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能不能表现得更成熟一些?”
面对她罕见的愤怒,郝奕辰心中一颤,感到了一丝委屈:“那你告诉我,我该怎么做才算成熟?你让廖辰取代了我的位置进了电视台,他让我失去了高考的机会,你还维护他。”
“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,即使离婚也不会影响你的前途,你为什么要拉我离开?难道在你看来,我连离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?”
看着他眼中渐渐泛红,毕若宁心中既烦躁又愤怒。
僵持了几秒钟,她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话,而是越过他大步离去。
郝奕辰站在原地,抬头疲惫地叹气,眼中充满了被回避的悲哀。
因为整夜喝酒,他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,他只能向站长请两天假。
看着失魂落魄的郝奕辰,站长递给他一份文件。
“上次你没去成电视台,我也为你感到遗憾,但厂里这次有个去首都培训的机会,我认为你还是有机会的。”
“如果顺利完成培训,不仅有一笔丰厚的奖金,还能在首都找到工作,但如果你要去,就得早点做决定。”
听到这些话,郝奕辰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,急忙点头:“当然去!谢谢站长!”
柳暗花明又一村!
他暂时忘记了和毕若宁的离婚纠纷,心中充满了对首都培训的期待。
没能进电视台和高考的遗憾已经够多了,他不想再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!
填好报名表后,郝奕辰立刻赶回家收拾行李。
他刚打开衣柜,就听到身后传来稳重的脚步声。
他转过身,看到了毕若宁。
两人目光相对,毕若宁看着他手中的包裹,眼神突然变得暗淡。
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。
郝奕辰眼中闪过一丝挣扎,但还是决定告诉她自己准备去首都的事情。
但还没等他开口,就看到毕若宁走过来,突然投入他的怀抱。
“奕辰,我们生个孩子吧。”
郝奕辰瞳孔微缩,惊讶地看着不久前还和自己闹得不愉快的女人。
不等他说话,毕若宁就解释道:“我想过了,如果我们有了孩子,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。”
看着她眼中完成任务般的安抚,郝奕辰的心又沉了下去。
“你真的认为最近发生的一切是我在胡思乱想吗?自从廖辰回来,你有几次认真听过我说话?”
说完,他不再纠结,转头继续收拾行李:“我准备去首都培训,这几天就住在员工宿舍,正好我们可以分开,各自冷静一下。”
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表情,但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突然降低。
面对坚决的郝奕辰,毕若宁疲惫地捏着眉心:“你这样,真的让我觉得很累。”
她实在不明白,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听不进任何解释?
郝奕辰的手微微收紧:“既然你觉得累,为什么还不愿意分开?”
毕若宁咽了咽口水,始终没有给出回应。
僵持了一会儿,她默默地转身离开。
听着外面客房门的开合声,郝奕辰的眼神渐渐暗淡。
又是这样,每次谈到离婚的话题,毕若宁总是回避。
就好像“离婚”这两个字烫嘴一样。
郝奕辰强迫自己抛开所有情绪,收拾好东西,然后去了军服厂员工宿舍。
连续几天,他都没有回过军区,也没有见过毕若宁。
一个星期后,培训通知终于下来了,郝奕辰和其他几个同事准备坐车去机场。
但他刚踏上车,手就被一股蛮力紧紧抓住。
他转头一看,是不久前来的新广播员小李。
郝奕辰还没反应过来,小李就‘噗通’一声跪下了,声泪俱下:“奕辰哥,你知道我父亲一直瘫痪,又被查出尿毒症,需要一大笔手术费,但他为了供我上大学已经把家底掏空了,我必须尽快挣到钱啊。”
“你夫人是政委,即使不去培训也不会影响丰衣足食的生活,但我和父亲就活不下去了,求求你把培训的机会让给我吧。”
说着,他不要命地磕起头来。
郝奕辰吓了一跳,连忙去扶:“你这是干什么,快起来。”
小李躲开他的手,一双眼睛盯着他,卑微的眼神中竟然多了一丝偏执:“如果你不肯,就是不让我活下去了。”
说着,他就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!
“别冲动!”
一旁的同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小李,周围的人纷纷对呆愣的郝奕辰表示不满。
“郝奕辰,小李挺不容易的,你就让让他吧。”
“小李是大学生,你还只是个高中生,去了还不一定能拿奖,倒不如把机会给他,等他拿到奖金救了他父亲,也算是你积福了。”
“就是,毕政委平时助人为乐的,你是她男人,觉悟也应该高才对。”
大家七嘴八舌,匆匆赶来的站长一看,叹了一口气,面露难色地说:“奕辰啊,小李这样寻死觅活的,万一闹出事来也影响厂里,你和毕政委脸面上也过不去。”
听出站长话里的意思,郝奕辰脸色一下变得苍白:“站长,您明明知道我之前已经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小李就直接爬起来,挤开他上了车,还不忘朝站长点点头:“谢谢站长!”
车子远去,天空开始飘雨。
郝奕辰僵在原地,没听清站长又说了什么,只是回过神时,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好半天,他才挪开腿,浑浑噩噩地走在雨中。
让。
他一直都在让,但谁在乎过他的感受?
是不是只要还是毕若宁的丈夫,他就要一辈子让下去?
像是受到某种牵引,郝奕辰突然停下脚步,抬头看去,眼神一震。
面前停着一辆吉普,毕若宁和廖辰共撑一把伞,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。
她将伞偏向廖辰:“孩子的户口已经迁到我名下了,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说完,她拉开车门准备上车。
但转头间,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郝奕辰深沉的眼神。
‘轰!’的一声雷鸣,顷刻间大雨倾盆。
郝奕辰红着眼,怔望着几步外给廖辰撑伞的女人,双拳紧握,额上的青筋像是要爆裂。
她竟然把廖辰孩子的户口迁到了她的名下?
她帮对方抢了个工作,三天两头的照顾还不够,竟然还要给廖辰养孩子?
既然这么喜欢廖辰,干嘛不和他离婚呢?!
毕若宁掩饰了自己的惊讶,让廖辰上了车:“你先走,我一会儿找你谈。”
廖辰轻轻地点了点头,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地扫过郝奕辰。
然而郝奕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毕若宁身上,当她向他走来时,他不由自主地转身逃离。
雨势愈发猛烈,他的视线变得模糊。
“嘀!”
尖锐的喇叭声和刹车声突然响起,他还没来得及反应,手臂就被猛地一拉,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擦身而过。
“你疯了吗?差点就被车撞了!”
郝奕辰看着毕若宁愤怒的眼神,压抑了许久的委屈、不甘和愤怒终于爆发。
“我是疯了!快要被你逼疯了!”
他用力挣脱她的手,声音沙哑地哀求:“你不喜欢我,为什么不离婚?是想让我一辈子看着你和廖辰的恩爱吗?”
“因为你是政委,我是你的丈夫,我什么都得让,让工作,让去首都培训的机会,难道连命也要让出去?”
“我受够了,这样下去,我怕我真的会疯掉!”
郝奕辰从未如此失控,毕若宁心中的怒火仿佛被冷水浇灭。
她本能地想要扶起那个几乎要倒下的男人,他却像躲避野兽一样,连连后退。5
郝奕辰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,他的声音低沉,几近哀求:“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,毕若宁,求你离婚吧,放了我好吗?”
他的眼睛通红,流露出的卑微和绝望,像针一样刺痛了毕若宁的心。
在她的记忆中,郝奕辰总是那个温柔、内敛、不争不抢的男人,她一直以为,他所有的不快都是在闹情绪。
但面对他崩溃的样子,她突然不知所措。
雨越下越大,郝奕辰就这样凝视着毕若宁,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破碎和绝望。
毕若宁紧握双拳,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的黑眸。
过了许久,她才无力地吐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
那天下午,民政局。
他们领了离婚证。
加上上辈子,几十年的婚姻,半小时就结束了。
走出民政局,郝奕辰手里捏着离婚证,心中五味杂陈,仿佛隔世。
此刻,他才真正有了重生的感觉。
他转过头,看向一直沉默的毕若宁,千言万语都已说不出口,也失去了意义。
过了一会儿,他只是轻轻地说:“谢谢你,祝你幸福。”
说完,郝奕辰转身离开,再也没有回头。
看着他消瘦的背影,毕若宁握着离婚证的手渐渐收紧,深邃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,她都没有叫他。
一场雨后,树叶上还滴着残余的雨水。
郝奕辰抬头,阳光穿过云层。
阴霾散去,从这一刻起,他的未来将不再有毕若宁,他的人生只属于他自己。
就在郝奕辰准备去和岳母告别时,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叫。
“救命啊!有没有人救救我的女儿!”
他望去,只见一个妇女站在桥上哭喊,河面上一个挣扎的小女孩正被水流冲向下游。
郝奕辰还没来得及思考,双腿已经迈出。
他纵身一跃,跳进了河里。
河水湍急,郝奕辰把人推上岸已经是半小时后。
“同志,谢谢!太谢谢你了!”
郝奕辰也有些力竭,笑着微微摇头,正要上岸时
“轰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传来,上流定时开闸的闸道突然打开,奔腾的河水如龙卷风般急速涌来!
“同志!快上来!快”
岸上的人伸出手,郝奕辰刚一抬手,河水已经涌来!
“同志!”
像落叶般,郝奕辰消失在湍急的水中!
冰冷的河水,钻入郝奕辰的心肺,挤压着最后的氧气。
他想挣扎,但早已没了力气,只能任由身体沉向漆黑的河底。
窒息感一点点袭来,意识渐渐模糊。
两辈子的记忆在脑海交错,他恍然回到了和毕若宁的初见
他被打的遍体鳞伤,缩在潮湿的屋檐下乞讨,毕若宁像书中的仙女,带着光,微笑着向他走来。
她说:“就算是一个人,也要坚强的活下去。”
郝奕辰颤抖着,缓缓抬手,想要抓住光。
他想活下去。
他才重生,才准备开始新的人生,他怎么舍得死
可惜,老天爷似乎不会再给他机会了。
四周越来越暗,郝奕辰慢慢闭上眼,和河底的死寂融为一体。
寂静的街道上,毕若宁心不在焉地走向军区。
看着手里的离婚证,毕若宁感到呼吸困难。
这时,通讯员开车过来了。
“政委,户口本拿回来了,廖同志的孩子临时挂在你的名下一个月,等下个月入学后就能迁回廖家。”
“嗯。”
毕若宁掩饰了自己的低落,不动声色地将离婚证藏进口袋。
她接过通讯员递来的户口本后,又吩咐:“去电视台。”
军绿吉普缓缓朝电视台驶去。
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,胸腔的压抑感越来越严重,她伸手按住心口,深呼吸几次,但不安却无法消散。
她皱了皱眉,很快,车在电视台门口停下。
毕若宁拿着户口本走向播音部门,但路过化妆室时,就听见里头传出廖辰的声音。
“没错,是我故意让广播站的小李抢走郝奕辰去首都培训的机会,我也是故意抢了郝奕辰的工作,又偷拿他的准考证。”
“可我也是没办法啊,若宁说我们已经是过去了,对我照顾只是因为我得了抑郁症,绝对不可能跟郝奕辰离婚,既然如此!那我只能想办法把他逼走了。”
“我离婚还带个孩子,总不能一直装病麻烦若宁,妈,你难道不想做军区政委的婆婆?”
一字一句,像是引爆了毕若宁心底的雷,轰响过后,硝烟弥漫。
蓦然间,她脑子里闪过不久前郝奕辰在雨中哭着控诉的模样。
直到此时回想,她才看懂他眼中的失望。
隐隐的,胸口口袋的离婚证似是在发烫,灼烧着她整个胸膛。
“行了妈,挂电话吧,一会儿若宁要来了。”
一声轻响,座机听筒被放下。
虚掩的门被拉开,当看见外面黑脸的女人,廖辰的笑容顷刻在脸上凝固,反应过来后,连忙打招呼:“若宁,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?”
毕若宁沉默,一双美眸噙着从没有过的阴寒,冷飕飕地盯着他。
廖辰意识到她一定是听见了刚才的话,脸霎时白了,慌忙抓住她的胳膊解释:“你听我说,刚刚我说的都是敷衍我妈,都是误会”
话还没说完,毕若宁便抽出手,将户口本扔到他手里,嘲讽:“不急着解释,等我把奕辰找来,你再好好说这些‘误会’!”
寒风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,让廖辰哆嗦了一下。
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冷酷,似乎要杀人的一面。
毕若宁也无心再跟他纠缠,转身大步离开。
想见郝奕辰的念头瞬间膨胀,伴着愧疚不断泛滥。
掏出口袋的离婚证,一把撕碎。
是她错了。
她竟然一次次误会他,他受了那么多委屈,自然要跟她离婚
毕若宁越走,拳头越握得死紧,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慌。
郝奕辰
从前被压抑的感情好像突然冲破了雾霭,她头一次如此清晰认识到
她心里不是没有他。
她想快点见到他,想跟他道歉认错,他比她小了6岁,她以为照顾家就是照顾他,没必要说那些肉麻的情话
但如果他想听,她说多少都行。
而就在她跨上车,准备开车去找人时,原本在值班的干事蹬着自行车冲了过来,嘭的一下,摔到在她面前!
毕若宁眉心一跳,接着就听地上的人哆嗦着急切通知:“政委,出大事了!刚刚公安局来电话,说您先生郝奕辰为了救人淹死了!”
毕若宁瞳孔骤然紧缩:“你说什么?”
通讯员也吓了一跳,震惊地看着急的满头汗的干事。
“是真的!现在人就在济河边的春景路那儿,公安那边说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!”
一字一句,就像瞬间抽走了毕若宁全身的力气,原本急促的呼吸瞬时凝结。
通讯员看了眼她乍白的脸,迅速反应过来,上了车就往春景路驶去。
毕若宁就像坐木桩,一动不动。
她忘记自己怎么下的车,又怎么走向挤满人的河边,只是在回过神时,周围三三两两站着公安和医生护士。
一瞥之间,她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河岸上,一个被白布覆盖的身影。
毕若宁的眼睛紧缩,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,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步。
就在这时,一名警察注意到了她,走上前来,向她敬礼:“毕政委,这些是从他身上找到的物品,请你过目。”
毕若宁的目光缓缓移向警察的手掌,只见那里只有两张湿漉漉的证件——一张身份证和一张离婚证。
她的嘴唇紧闭,终于裂开一丝缝隙,发出沙哑的声音:“我需要确认身份。”
在周围的喧嚣声中,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低语:‘这些证件可能是郝奕辰不小心遗失的,他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,不可能是他。’
警察愣了一下,随即让开了道路。
当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个被白布覆盖的身影上时,窒息感再次袭来,让毕若宁感到呼吸困难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艰难地迈出步伐。
蹲下身,当她的手触碰到白布时,手掌突然一抖。
毕若宁咬紧牙关,猛地揭开了白布!
在那一瞬间,时间仿佛停滞,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阳光下,郝奕辰那曾经红润的脸庞此刻显得异常苍白,双眼紧闭,几缕乱发贴在脸颊上。
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胸膛没有起伏,他看起来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。
“根据被救孩子的母亲和医生的说法,是因为上游的水闸突然放水,他没能及时躲避,加上生病体力不支,最终不幸溺亡。”
警察解释着,语气中透露出遗憾和敬意。
毕若宁似乎没有听到,下意识地擦去郝奕辰脸上的水珠,但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时,她的心猛地一紧。
天气这么热,他却冷得像冰。
夜幕降临。
车子停在大院门口,通讯员转过头,看着后座上还呆坐着的毕若宁,犹豫了一下,才开口:“政委,我们到了。”
毕若宁的眼睛微微闪烁,低声应了一声,缓缓下车。
想到她整个下午都像是失了魂,从太平间出来时差点摔倒,通讯员赶紧下车扶住她。
他想安慰她,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毕若宁推开通讯员的手,声音沙哑:“你回去吧。”
说完,她踉跄地走进了大院。
看着她的背影,通讯员心中不忍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圆月高悬,闷热的晚风拂过毕若宁干涩的眼角,酸楚感涌上心头。
“若宁!”
突然,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立刻停下脚步。
抬头一看,只见毕母一脸焦急地从家门口跑过来,连声问道: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奕辰呢?”
毕若宁喉咙一紧,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郝奕辰那毫无血色的脸庞,嘴唇颤抖着,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。
看到她不说话,毕母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:“我听邻居说奕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来了,你们是不是离婚了?”
面对母亲的追问,毕若宁沉默了很久,才低声说道:“妈,奕辰死了。”
毕母的眼神一震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毕若宁紧闭双眼,仿佛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,声音提高了几分:“他死了,为了救一个孩子溺水……”
‘啪!’
一个耳光突然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!
毕母用力很大,即使是身为军人的毕若宁,也被打得偏过头去。
“毕若宁,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!你还是军人,还是政委,我当初帮你廖辰的时候就警告过你,不要让奕辰寒心,现在你居然咒他死!”毕母愤怒地斥责道。
毕若宁听着,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。
看着母亲眼中的愤怒,她再次开口,声音更加清晰:“奕辰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,现在人在太平间。”
每说一个字,她都感觉心如刀割。
她还没有完全相信,更没有接受,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。
几个小时前,他还站在她面前,哪怕是在哭泣,在恳求她放手,至少他还活着,还活着啊……
面对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痛苦,毕母的心立刻沉了下去,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晕了过去。
“妈!”
第二天,医院病房。
天刚亮,毕母醒来后就开始哭泣,直到哭干了眼泪,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声。
被赶出病房的毕若宁站在门外,双眼布满血丝,目光空洞无神。
通讯员快步走来,看到她下眼睑的乌青,听到病房内毕母的哭声,哽咽了一下,才低声说:“政委,郝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往殡仪馆了,您现在要去吗?”
毕若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:“几点火化?”
“十点,工作人员说最近天气热,不能拖延太久。”
听到这话,毕若宁转头看向半掩的病房门,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看到她进来,毕母更加生气,边哭边骂:“没良心的家伙,给我滚出去!你让我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奕辰啊!”
毕若宁牵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:“奕辰十点火化,您要去吗?”
她知道母亲伤心,提起这件事会更加刺痛她的心,但她也明白,如果母亲不去送郝奕辰最后一程,她一定会遗憾。
听到这句话,毕母慢慢止住了泪水,什么话也没说,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颤抖。
半小时后,两人赶到殡仪馆。
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,直接递给了毕若宁。
毕若宁愣了一下,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同志,我能再去看看我女婿吗?”毕母怀里抱着一件淡蓝色衬衣,眼巴巴地看着她,“这是我给他做的新衣服,还没来得及给他呢。”
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毕若宁,还是点了点头,带着毕母去了停放间。
与外面的闷热相比,停放间冷暗得像冰窖。
毕若宁站在门外,呆呆地看着地面,她那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。
毕母深吸了一口气,走进了停放间。
狭窄的空间里,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,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。
看到这一幕,她忍不住捂住嘴,踉跄了一步,泪水再次涌出眼眶。
过了一会儿,毕母才慢慢走过去,颤抖的手从郝奕辰的头发,一寸寸抚过他的额头、眉眼和脸颊。
“好孩子,妈来了,妈来看你了。”
说着,她把怀里的衬衣拿出来,含泪扯出一个笑容:“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?妈也给你做了件衣裳,妈现在给你换上。”
毕母轻轻地帮郝奕辰换上衬衣,一举一动,温柔得像是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。
“穿上新衣裳走,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,无病无灾,吃饱穿暖,好好上学,有疼爱你的爹妈,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女人,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,平平安安过日子。”
说到这儿,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裙子的领口上。
“妈对不起你,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女儿,你好好去,把咱们都忘了,妈一定会替你教训她,你好好去,啊。”
毕母把郝奕辰搂进怀里,低声啜泣。
外面,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毕若宁,又看了一眼怀表,只能进去提醒毕母时间到了。
两个小时后。
工作人员把装着郝奕辰骨灰的盒子拿出来,正要交给毕若宁,毕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。
她看都没看毕若宁,自顾抱着往外走:“奕辰啊,咱们回家了。”
毕若宁站在原地,僵硬地收回伸出去的手,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:“谢谢。”
说完,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毕母。
回去的路上,毕母耷拉着眼皮,抱着骨灰盒,整个人靠在车门上。
毕若宁坐在一边,唇线绷直,好像已经完全从郝奕辰去世这件事中剥离出来了。
等车驶到一个路口,毕母突然出声:“停车。”
通讯员愣了一下,但还是把车停下。
刚停稳,毕母就下了车。
毕若宁回过神:“妈,你……”
毕母丝毫不在意还有其他人,劈头盖脸地说:“奕辰的后事我会办,至于你,再没把廖辰的事处理好之前,别回来,也别叫我妈!”
说完,‘砰’的一声关上车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通讯员大气不敢出,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向毕若宁,心中暗想大概除了司令,也就她爹妈敢对政委这么说话了。
看着毕母远去的身影,毕若宁慢慢握紧了拳,半晌后才开口:“走吧。”
通讯员怔了怔,反应过来,立刻掉头往电视台驶去。
半小时后。
毕若宁脚步匆匆,直奔演播厅的办公室。
没想到一进去,就看见台长主任以及播音室其他工作人员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里面,而廖辰站在一边,苍白的脸上满是泪。
见她来了,像是看见救星似的靠过去,抓住她的手臂:“若宁,你快帮帮我。”
面对廖辰的靠近,毕若宁眼底浮起一抹抗拒,看向台长,顺便抽出手:“怎么了?”
台长没有说话,压抑怒火的眼神瞄向了廖辰。
主任也对他冷言冷语:“上午小廖直播时,谈到郝奕辰昨天的英雄事迹,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。”
“整个中午,电视台的投诉电话响个不停。”边说边拿起桌上厚厚的一叠信件,“这些都是观众批评小廖不尊重英雄的信。”
毕若宁立刻脸色一沉。
廖辰一惊,急忙辩解:“我没有!若宁,那只是角度问题,我真的没有笑!”
听到这话,助理也忍无可忍,站了出来。
“你直播时笑没笑我没看清楚,但我看到你拿到新闻稿,看到郝奕辰牺牲那一页时,你确实笑了!”
廖辰怒视助理,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。
没想到这助理平时唯唯诺诺,对他这种走后门的人不屑一顾,现在竟然敢公然反对他!
但此刻,他无暇与人争执,只能向毕若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:“我和奕辰确实有些小摩擦,但他为了救人牺牲了,我怎么可能幸灾乐祸呢,你要相信我。”
台长转向脸色难看的毕若宁,语气温和:“毕政委,小廖是你推荐的,但这次直播事故,我们必须给观众一个交代。”
廖辰心一沉,脸色也变得苍白。
听台长的意思,是要解雇他吗?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毕若宁坚定的声音就打断了他: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我也负有责任,我会回去向上级汇报的。”
廖辰惊讶地看着女人的侧脸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不知为何,他觉得毕若宁突然变得陌生,尤其是那双眼睛,曾经那么温柔,现在却透露出刺骨的寒冷。
看到毕若宁都表态了,台长和主任也稍微松了口气。
他们本来就对廖辰的能力不满,只是碍于毕若宁的面子不好直说,现在出了这事,正好顺势将他这个混日子的人赶走。
毕若宁看了一眼廖辰,转身离去。
“若宁,等等我!”
廖辰急忙追上去,脑海中飞速寻找挽留对方的方法。
一直追到楼下,他伸手拦住女人,可怜巴巴地看着她:“若宁,你还在生我的气吗?我知道我做错了,但那只是一时冲动,而且我,我真的很爱你,被迫结婚的那些日子,我也很难过。”
“我等到离婚,等到那个女人不在了才敢回来找你,若宁,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,毕竟你也曾真心爱过我,对吗?”
演播大楼里人来人往,他敢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话,显然是在冒险。
但毕若宁的眼神毫无波动,平静中透露出一种死寂:“说完了吗?”
廖辰愣住了:“我……”
“你带着目的回来,把自己说得快要活不下去,让我帮你,让奕辰参加不了高考,让别人抢走他去首都培训的机会,这都是你的冲动?”
毕若宁一字一句地说着,语气中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。
廖辰脸色苍白,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。
毕若宁也懒得再和他纠缠,转身就走。
“若宁若宁!”
看着女人头也不回的背影,廖辰气得直跺脚。
路边,通讯员见毕若宁出来了,立刻站直打开车门。
但毕若宁没有上车:“你先回去,我想一个人走走。”
通讯员有些为难:“政委……”
虽然是军人,但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,这两天她心神不宁,作为下属还是很担心的。
毕若宁摆摆手,自顾自地朝军区方向走去。
夏季的天气变幻莫测,突然乌云密布。
伴随着几声闷雷,树叶被雨水拍打着发出‘啪嗒’的声音。
几滴雨水落进毕若宁干涩的眼中,模糊了视线。
恍惚中,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撑伞朝自己走来。
擦肩而过时,她情不自禁地抓住对方的手,嘶声呼唤:“奕辰!”
那个小伙子吓了一跳,转头看向抓住自己的女军人,既惊讶又怀疑。
转眼间,雨水流出眼眶,视线清晰,毕若宁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,立刻松开手:“对不起,我认错人了。”
小伙子哦了一声,嘟囔着走了。
雨越下越大,把毕若宁淋得透湿。
她茫然地望着空旷的大街,回想起刚才大脑一片空白的那一刻。
那一刻,她以为郝奕辰还在军服厂,还在因为和自己闹离婚的事生气,还在等着去首都培训
她忘了,他已经死了。
郝奕辰已经死了。
雨水划过毕若宁高挺的鼻梁,擦过她微微颤抖的唇角。
她站了很久,才迈开腿继续走。
回到军区大院时,雨小了些。
通讯员一直等在门口,见毕若宁淋着雨回来,面露担忧:“政委,您注意身体。”
毕若宁不在意,却注意到脚边熟悉的行李箱,神色一怔。
通讯员提起行李箱,解释道:“这是刚刚军服厂那边送来的,是郝奕辰的东西。”
毕若宁眸子微微收紧,接过箱子:“给我吧。”
看着她进门,通讯员摇头叹了口气。
推开门,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旷感扑面而来,让毕若宁有一瞬的窒息。
她下意识地看向郝奕辰的房间,幻想着他听到声音会出来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,满眼都是她
风扑在后背,将她拉回了现实。
压下胸口翻涌的钝痛,毕若宁坐到沙发上,将行李箱放在桌上打开。
里面除了几件衣服,就是书和笔记本。
最显眼的,是一件看起来很陈旧的六五式军装上衣。
她眼神一震,拿出那件上衣展开一看,竟然是当年她新兵入伍时的衣服。
突然间,毕若宁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的九月。
那天她作为新兵准备入伍,在上车时看见角落一个蜷缩的瘦弱身影。
她走过去一看,发现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,他穿着又薄又破的麻布衣,冷得整个身体都在抖。
他灰头土脸,但眼睛却像泉水一样清澈明亮。
“小朋友,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?父母呢?”
“我,我没有父母我是被拐卖的,他们总是打我,我逃出来了。”
她于心不忍,但因为急着入伍又管不了太多,只能把衣服和身上的钱票都给了他。
临走前,她摸着他的头,轻轻说:“就算是一个人,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。”
而那个小男孩,就是郝奕辰。
毕若宁攥着衣服的手缓缓收紧,整颗心仿佛一点点被挖空,冷飕飕的风往里面倒灌。
郝奕辰确实坚强,坚强到让她忘了他有那样悲惨的过去,让她忘了他需要的是足够的安全感
当兵多年,从战场上因伤退下当了政委到现在,毕若宁从没哭过,也没这样痛过。
但无论如何,眼泪就像被固封在眼眶,怎么也掉不下来,挤得双眼红得充了血。
‘啪嗒’一声,行李箱被合上。
她扶着箱沿,沉瓮的呜咽慢慢填满空阔的客厅。
天渐渐黑了,没有开灯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。
毕若宁靠着沙发背,整个人昏昏沉沉的,只觉得身体像浮在半空中。
突然,座机来电的声音乍响。
她抬起沉重的眼皮,朝听筒伸出手,但身体就像不听使唤,猛地摔到了地上。
一瞬间的混乱后,意识突然陷入黑暗,耳畔却响起郝奕辰的声音。
“毕若宁,我真想要一个没有你参与的人生。”
“政委?政委!”
人群的嘈杂声中,通讯员焦急的呼唤让毕若宁缓缓睁开眼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车头被撞坏的军绿吉普和一辆黑色红旗车,十几个穿着橄榄绿警服的公安正在维持现场秩序。
紧接着,一辆白色救护车匆匆驶来停下。
“大夫,这边!”通讯员急切地叫道。
毕若宁眉头一紧,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和手掌都沾满了血迹。
在处理伤口的同时,她还没完全清醒,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。
她究竟身在何处?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
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家中,郝奕辰的遗物尚未处理,然后电话就响了。
“大夫,政委会不会有脑震荡啊?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猛了。”通讯员满脸忧虑。
医生为毕若宁包扎完毕:“说不准,得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。”
听到这话,通讯员立刻准备扶起毕若宁,打算送她上救护车。
毕若宁却挡住了她,疑惑地问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通讯员一愣,感到背后一阵凉意。
政委不会是撞车撞到失忆了吧?
“政委,您不记得了吗?我们开完会回来的路上,碰巧遇到公安追捕嫌疑人,嫌疑人的车就停在我们面前,您说要协助公安拦截,结果我们的车就和嫌疑人的车撞上了。”通讯员解释着。
毕若宁听得一头雾水。
追捕嫌疑人?拦截?
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?
通讯员不敢耽搁,立刻让护士帮忙把毕若宁扶上车。
毕若宁刚站起来,就感到头部一阵剧痛,她皱着眉头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边一个被警察拦住的瘦弱身影。
那身影看起来像个小男孩,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,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。
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?
毕若宁还没回过神来,就已经被扶上了救护车,送往医院。
经过检查,除了额头的擦伤,确实有轻微脑震荡,但只要住院观察两天,没有其他大碍。
躺在病床上,毕若宁终于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头绪。
在她的记忆中,她依然是军区政委,廖辰也已经结婚,离婚不久后妻子因车祸去世,前两天他带着孩子来找她。
一切都一模一样,唯独不同的是她从未结过婚,当年也没有遇见过郝奕辰,至今也不认识他。
这种不可思议又诡异的认知让毕若宁陷入了深深的怀疑,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境。
但是,当医生为她处理伤口时,那疼痛感是真实的,说明这不是梦。
“叩叩叩!”
病房门被敲响,通讯员推开门:“政委,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宋婉有事找您。”
她回过神来:“让她进来。”
通讯员退后一步,宋婉走了进来。
毕若宁看向她,对方身材高挑,合身的警服展现出一身正气,眉目间透露出凌厉,却又不失美丽。
因为职业的关系,加上常年办案,她的眼神比常人更加锐利。
毕若宁听说过宋婉,她是全国顶尖警校毕业的优秀学生中的佼佼者,刚当上刑警三年,就破获了八起重大案件,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刑警大队的队长。
宋婉站定后,先敬了个礼:“毕政委,感谢您配合公安的工作,当时车上还有一名大学生,他说要亲自过来向您道谢。”
说着,她转头看向门口。
毕若宁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孩慢慢走进来。
当人走近时,她的眼睛猛地一缩。
竟然是郝奕辰!
郝奕辰走上前来,向病床上已经呆住的毕若宁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谢毕政委,如果不是您开车拦截了那个人,我可能连命都没了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颤抖,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。
而毕若宁满眼都是记忆中为救人而牺牲的郝奕辰。
眼前活生生站着的,真的是他!
他穿着白色的衬衫,黑短发,耳侧的碎发被汗水打湿,贴在清秀的脸上。
五官俊朗,尤其是眼睛,非常明亮,流露出孩童般的纯真。
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除了感激,不再有深情和依恋,仿佛对他来说,自己只是一个救了他一命的陌生人。
毕若宁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郝奕辰,但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样动弹不得。
她看着这个仿佛几十年未见的人,声音逐渐沙哑:“你是郝奕辰?”
郝奕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,心想自己也没说名字,她怎么知道的?
这时,医生进来给毕若宁做检查。
宋婉便说:“那毕政委,我们就先走了,您好好休养。”
说完,又敬了个礼才转身离开。
郝奕辰也急忙鞠躬,转身跟上。
眼看他要走,毕若宁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:“等等!”
然后,男孩跑得太快,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。
毕若宁僵住的手慢慢放下,只觉得心跳似乎加快了许多,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,但更多的是对现在与郝奕辰陌生关系的不安。
楼下。
郝奕辰一路跟着宋婉,她身材高挑,郝奕辰加快了步伐,终于跟上。
突然,她停了下来,他一个没刹住,直接撞在了她的背上,一阵酸痛。
宋婉转过身,看着正揉着鼻子的男孩:“下次不要上陌生人的车。”
郝奕辰脸色一红:“不会了,这次是急着回学校。”
听了这话,宋婉才想起最近大学开学了,他正好是济北大学的学生。
沉默片刻,她轻启红唇:“我送你。”
郝奕辰愣了一下,受宠若惊:“谢谢宋队长!”
宋婉拉开车门,让他坐进去。
一路上,郝奕辰都忍不住偷瞄正在开车的宋婉。
她太严肃了,严肃得像个从业几十年的老干部,但她的年纪好像也就比自己大个六七岁而已。
而宋婉早就察觉到他的目光,却装作没看见,专心开车。
直到车停在学校门口,她才转头看过去:“到了。”
郝奕辰回过神,窘迫地挪开眼,匆匆下车,但像是想起了什么,便弯下腰朝车里的宋婉说:“差点忘了,宋队长,谢谢你,要不是你踢开了坏人的刀,我可能就受伤了。”
听着他真挚的声音,宋婉冰冷的唇角轻微地上扬:“应该的。”
看得出来,他应该是个好学生。
郝奕辰关上车门,目送车子远去后才准备进学校。
“郝奕辰!”
突然跳出来的室友肖静安把他吓得一哆嗦,气恼地推了对方一把:“你干什么啊?”
肖静安一脸得意,眼神却又暧昧:“被我抓住了吧,居然偷偷谈了对象,快说,啥时候开始的?”
郝奕辰懵了:“什么对象?”
“还不承认,人家都把你送学校来了。”
说着,肖静安用肩膀顶了他一下:“你可以啊,才一个暑假功夫,就跟个公安处上了,我打眼一瞧,那女同志长得好靓啊。”
听了这话,郝奕辰登时臊红了脸,忙摆手:“别胡说,不是不是!她不是我对象,她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。”
肖静安又是一脸不可思议:“刑警?还是大队长!?”
在他的印象里,除非是什么重大案件,他们这小老百姓还真碰不上刑警。
而且那么一看,那女人顶多也就二十七八,居然就当上了大队长。
眼看肖静安又要误会,郝奕辰忙把自己急着回学校误上坏人的车的事说出来。
肖静安听得心惊肉跳,也替他捏把汗:“该说你运气差还是好呢,差到居然差点丢了命,好呢不仅遇到刑警,还遇到了军区政委。”
郝奕辰也心有余悸:“是啊。”
幸好遇上宋婉和毕政委。
交完学费后,郝奕辰想起还没跟父母报平安,立刻去学校里的传达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
电话那头,郝妈妈的声音略显嘶哑。
“哪位?”她问。
“妈,是我。”郝奕辰回答。
“奕辰啊,你到学校了吗?”郝妈妈关切地问。
郝奕辰轻轻应了一声,决定不提今天发生的事,免得母亲担心,只是说:“到了,你们也要注意身体。”
郝妈妈却突然转移了话题:“你别老想着我们,多想想你自己的大事。”
郝奕辰一听这话,脸色立刻沉了下来:“妈,我还年轻,还在读书呢。”
“你都二十一了,你看陈阿姨李阿姨的孩子,跟你差不多大,孩子都能叫人了。你学的那个播音专业,毕业了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吗?”郝妈妈语气坚定。
“正好,我给你介绍了个对象,是我小学同学的女儿,她也在济北,做公安的。虽然比你大几岁,但俗话说得好,女大三抱金砖。我已经跟她妈妈商量好了,后天下午让你们见一面。”
郝奕辰愣住了:“妈,你怎么自作主张啊,而且我后天下午还有课呢!”
“就这么定了,记得打扮得精神点。”郝妈妈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“妈?妈!”郝奕辰无奈地放下电话,气得直握拳。
郝妈妈什么都好,就是在婚姻问题上总是坚持要先成家后立业。
他皱着眉头,揉着额头,思考着后天该怎么办。
公安?他突然想起了宋婉。
“奕辰!电话打完没?再不走就没好菜了!”肖静安催促道。
郝奕辰回过神来,赶紧跑过去:“来了!”
第二天。
公安局,办公室。
宋婉大步走进来,脱下外套:“宇子,胡决的审讯结果怎么样?”
刘宇一夜没睡,眼睛里布满血丝,骂道:“他就像粪坑里的石头,又臭又硬,一晚上一个字都没说。”
宋婉翻看案卷,眉头紧锁。
除了被救的郝奕辰,济北一个月内已经发生了五起年轻男女被害的案子。
这事弄得人心惶惶,如果不快点破案,肯定会对社会造成不小的影响。
直觉告诉她,胡决不是凶手,但如果不是他,那胡决带走郝奕辰是想送给谁?
宋婉正分析着,刘宇突然说:“宋队,你昨天救的那个男学生来了!”
宋婉转头看去,只见郝奕辰和另一个男孩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锦旗,他往里面张望着,看到宋婉的那一瞬间,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。
肖静安自来熟似的拉着郝奕辰过去,长辈似的不住道谢:“多谢公安同志昨天救了奕辰,真是太谢谢了!”
说着,还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紧张的冒汗的郝奕辰。
郝奕辰心里已经后悔了,自己就不该听肖静安的,做了个锦旗过来送给宋婉,面对这么多人,他真是不好意思。
但都已经到这儿了,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锦旗朝宋婉递过去:“那个宋队长,谢谢你。”
宋婉视线一扫,红底黄字的锦旗上写着‘除暴安良,人民卫士’八个字。
再看郝奕辰,视线一对上自己的,就跟受惊的小猫似的躲开了。
肖静安胆大开朗,毫不避讳地打量宋婉。
乖乖,这公安同志近看更英姿飒爽,这要是放进学校,其他那些小伙子谁看了不迷糊。
而办公室其他同事心里别提多羡慕了。
宋婉模样好,还是刑警队大队长,不少人都明里暗里都对她示好过,但她都是一本正经的拒绝了。
可怜他们这些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,别说搞对象,连男同志都难相处的到。
“谢谢。”宋婉大大方方接过锦旗,“只是最近济北不太平,无论白天还是晚上,你们年轻,外出一定要结伴,少去人流少的地方,警惕陌生人。”
她声线偏清冷,说起这些告诫时就跟做汇报一样,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认真听。
郝奕辰和肖静安听着,好学生似的点头。
想着宋婉还在工作,郝奕辰也没多留,拉着肖静安赶紧走了。
见两人离开,刘宇啧声摇头:“这两小伙,看起来是恋恋不舍呢,宋队还真是受欢迎。”
一旁的同事笑着怼了句:“先不说办案能力,就说宋队这模样,铁定招男同志喜欢!”
宋婉啐了一口:“一边去!”
宋婉收起锦旗,坐下来继续看案卷:“准备一下,十分钟后开案件分析会。”
公安局外。
肖静安拉住健步如飞的郝奕辰:“你走那么急干嘛?我还想多看看呢!”
“他们要工作的,咱们别打扰了。”郝奕辰无奈叹了口气。
肖静安也才反应过来,他们不是调解小纠纷的公安,又更重要的事儿。
他撇撇嘴,挽住郝奕辰的手:“反正也出来了,咱们去逛逛百货大楼吧,我想买几件新衣服。”
郝奕辰却摇摇头:“我得去趟医院。”
毕政委也救了他,都给宋婉送了锦旗,也得向毕政委表示点什么,毕竟她还受了伤。
跟肖静安道了别,郝奕辰买了些水果去了医院。
刚好是午饭后的时间,医院走廊很安静。
按照昨天的记忆,郝奕辰找到毕若宁的病房,可刚走到门口,就听见里头传来男人哽咽的声音。
“为什么?明明前两天你都承认还爱我,怎么突然就变了?”
他登时停住脚,顿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。
犹豫着,是不是要先走,下午或者改天再来,毕若宁淡淡的声音就飘了出来。
“我说了我们不可能,而且我真正爱的人,他叫郝奕辰。”
郝奕辰心跳一顿,半天都没缓过神。
毕政委那话是什么意思?
真正爱的人,是他?
可他们也才见过一面啊!
没等郝奕辰反应,病房门忽然被打开,一个男人跑了出来,他闪躲不及,被他撞得连退了好几步,手里的水果也差点飞了出去。
廖辰心情本来就不好,又被挡了路,下意识就要骂,可想到毕若宁还在,硬生生给止住了。
抬头一看,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,模样俊俏,手里还提着一兜水果。
廖辰愣了愣,想起刚刚毕若宁说的‘郝奕辰’,顿时变了脸:“你是谁?”
郝奕辰揉着被撞疼的肩膀,对对方突然而来的敌意有些反感:“我来看毕政委。”
听见熟悉的声音,病房里的毕若宁心一顿,下意识出声:“奕辰?”
亲昵的呼唤让郝奕辰和廖辰都变了脸。
郝奕辰抿抿唇,顶着廖辰剜人似的眼神走了进去。
抬眼望去,毕若宁坐在病床上,她似乎是一夜没睡,眼睛里都是血丝,下眼睑也有些泛清。
而她的目光就像火炬,又像深不见底的汪洋,牢牢地贴在了他身上。
郝奕辰很不自在,但还是走过去把水果放在桌上:“毕政委,昨天太匆忙,没来得及给买什么,别嫌弃。”
毕若宁望着他,无数记忆再次上涌。
她控制不住地想去牵起他的手,却还是硬生生压了下去。
不行,现在的郝奕辰跟自己只是一面之缘,她不能吓着他。
看他满头的汗,脸也被晒得红扑扑的,毕若宁心不觉一软:“谢谢,坐着歇会儿吧。”
郝奕辰瞄了眼门外,缓缓坐下。
那个男人好像走了。
“你在哪儿上学?”毕若宁轻声问,试探的语气透着微不可察的小心。
现在的郝奕辰,她很想了解。
郝奕辰短促的啊了一声:“我是济北大学的,学的播音主持。”
毕若宁眸光闪烁,他上了大学,学的还是他喜欢的。
顿了顿,她又问:“你是济北人?还是考到这儿的?”
“考到这儿的,我父母都是苏市人。”
郝奕辰回答地很认真,可回过神,却又感觉对方好像有意在了解自己。
气氛有些微妙。
正当毕若宁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时,去打饭的通信员回来了。
郝奕辰暗自松了口气,连忙起身:“那毕政委,我先走了,真的很感谢您救了我,改天我再来看您。”
说着,微微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。
他急匆匆地走着,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。
毕若宁想要挽留,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,那人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。
她眉头紧锁,眼中闪过一丝失落。
不知怎的,她感觉到自己和郝奕辰之间似乎有了一层看不见的墙,她想要靠近,他却在逃避。
但转念一想,他们现在还不太熟悉,自己不能太心急。
通讯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大胆地问:“政委,您是不是对那位男士有点意思?”
毕若宁沉默不语。
通讯员暗自窃笑,政委经常帮助部队里的大龄战士解决婚姻问题,但她自己却还是单身。
毕若宁的目光落在桌上郝奕辰送来的水果上,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她决定,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待郝奕辰!
深夜。
宋婉回到家,一推开门就看到宋母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。
“妈,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?”
宋母打了个哈欠:“起来喝点水,倒是你,怎么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。”
“有个案子要处理。”
宋婉倒了杯热水,递给宋母。
宋母接过水杯,正要喝,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叫住正准备回房洗澡的宋婉:“对了,你过来,我有件事要跟你说。”
宋婉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,疲惫不堪,但还是坐了过去:“什么事?”
“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一个小学同学的儿子吗?他在济北大学读书,正好开学他来了,你们见一见,就在明天。”
宋母看了看挂钟:“哎呀,都不是明天了,应该是今天下午,你请个假,我带你去见见他。”
听到这里,宋婉顿时失去了耐心。
她揉着眉心,试图缓解疲惫:“妈,这事您就别操心了。”
“我能不操心吗?你都二十七了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你都上小学了。”宋母忧心忡忡地拍了拍她的手臂,“这次就听妈的,就算你不想成家,也跟我去见见他,咱们不能失礼。”
宋婉有些烦躁,虽然她现在在大家眼中是个老姑娘,但她真的没有找对象的心思。
于是她随口敷衍了两句:“再说吧,这几天我得忙着案子,妈,您早点休息。”
说完,她直接起身回了房间。
看到女儿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,宋母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洗完澡,宋婉躺在床上,思绪又开始在案子中游走。
五个被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,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三岁之间,长相都不错。
这是否意味着凶手有某种偏好,专门针对这种类型的男孩?
突然,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郝奕辰。
她只见过他两次,他总是脸红。
困意袭来,宋婉没有考虑宋母说的‘相亲’,准备一早亲自去审讯胡决。
上了一上午课的郝奕辰感到非常疲惫,完全忘记了郝母让他去春景路的来客饭馆和别人见面的嘱咐。
回到宿舍,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。
正在往头上抹发蜡的肖静安看了他一眼,嬉皮笑脸地说:“看来你的心思还在家里呢!”
郝奕辰虚弱地应了一声。
“对了,你昨天不是说你妈让你今天下午去相亲吗?”
肖静安来了兴致,直接把人拉起来:“来来来,我给你弄个造型。”
说着,拿出摩斯摇了摇,给郝奕辰头上喷上,手抓了几下,郝奕辰立刻看起来精神了许多。
肖静安看着自己的成果,嘴里还不忘夸赞:“你长得帅,随便弄个发型也算是锦上添花了。”
郝奕辰却躲开了,猫回了床上:“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去。”
肖静安耸耸肩,拿起镜子继续给自己打扮:“你要不去多没礼貌,反正就是见见,又不会少块肉,万一她长得跟宋队长差不多,你不就赚了?”
郝奕辰脸一热:“你在胡说什么呢!”
“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?昨天你看宋队长那眼神都快拉出丝了,怕是有人春心荡漾,想对恩人以身相许了。”肖静安嘿嘿一笑。
郝奕辰更觉得脸烧得厉害:“哪有,毕政委也救了我啊!”
“昨天我就应该跟你一块去医院,看看那个毕政委长什么样。”肖静安朝他挑挑眉,“不说也是个女人嘛?她有宋队长好看吗?”
郝奕辰想了想:“她们俩不太一样。”
宋婉是那种疏离的美,看起来是外冷内热的,而毕政委眉目虽然很温柔,却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意。
“行了行了,反正下午的课也不重要,我给你打扮打扮,去见见你那相亲对象!”
下午两点。
经过六个小时的审讯,宋婉攻破了胡决的心理防线,成功从他口中得到线索。
“胡决说他从没见过凶手的样子,每次把人带过去后就去不同的地方拿钱,甚至连藏钱的位置都五花八门,可以看出,凶手警惕性极高,且有严重扭曲的反社会人格,大概率是有前科的。”
宋婉看着一个月内五起凶案发现尸体的地图,食指轻叩着额角,眉头深锁。
经过勘察,三个地点都不是凶杀现场,那凶手会在哪儿把人杀害后,又把尸体抛得那么远的呢?
刘宇摩挲着下巴,有些担心:“胡决被抓,他应该是得到消息了,我最担心他趁着这段时间逃走。”
宋婉看着地图,眸光一眯。
其他人察觉到,心登时都提了起来,宋婉这样的专注,一般是发现了什么。
宋婉将地图放在桌上,声音冷沉:“你们看,五个被害人的尸体几乎是呈弧形放射状被抛到各个地点,也就是说凶手能完成作案,一定距离五个抛尸点都不远。”
听她这么说,刘宇等人仔细一看,脑海中纷纷将抛尸点朝同一个方向延伸。
“来客饭馆!?”
宋婉眼神一沉:“以最快的速度过去,宇子,你带老李他们蹲守饭馆周围所有巷子,齐岩,你跟徐文海他们去转移饭馆周围的老百姓。”
“是!”
一下子,整个大队都忙了起来。
天色阴沉。
一辆军绿吉普缓缓驶入春景路。
正在开车的通讯员看了眼后视镜:“政委,医生说最好还是再观察几天,您这么快出院,怕会影响身体。”
毕若宁却不在意,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济河:“当兵的,这点伤怕什么。”
河水很平静,但因为天空乌云密布,水面也像是块灰色的绒布,让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郝奕辰就是在这里为了救人才淹死的。
想到这儿,心好像再一次被揪住,哪怕在这个世界,那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毕若宁将视线放在另一边,不忍再看。
可透过车窗,却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“停车。”
风迎面吹来,让郝奕辰不由搓了搓手臂,他嘟囔道:“奇怪,怎么感觉有点冷。”
“奕辰。”
他闻声转身,诧异地睁大了眼:“毕政委?您这么快就出院了?”
毕若宁嗯了一声,看着他的眼神流露着柔情:“我回军区正好路过,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?”
郝奕辰尴尬,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见相亲对象的,只说:“我跟同学出来玩的,他去供销社买东西了,我在这儿等他。”
话音刚落,一辆红色桑塔纳车突然停在两人身边。
郝奕辰望去,眸色亮了亮:“宋队长?”
宋婉从车上下来,她没有穿警服,深蓝色短袖,虽然宽松,但隐约能感觉到衣服下的身姿,黑色长裤衬得她的腿又直又长,看起来像个大学生。
察觉到郝奕辰对宋婉的注视,毕若宁脸色微沉。
宋婉也有些惊讶,没想到前天昨天都各打过照面的两人都在这危险的地方。
毕若宁是军人,倒不用担心,但郝奕辰
她抿抿红唇,几步上前轻轻抓住郝奕辰的手腕:“先跟我走。”
郝奕辰还没反应过来,另一只也被攒住,回过头,撞上毕若宁愠怒的眸子:“站住!”
肖静安从供销社赶回来,看到穿着军装的毕若宁和便装的宋婉一人一边抓着郝奕辰的手,惊掉了下巴,嘴里的冰棍‘啪嗒’掉在地上。
这什么情况?
一个军人一个刑警,在争对象!?
“宋队长,男女有别,你在大街上对奕辰拉拉扯扯的是不是不太好。”毕若宁语气不轻不重,却充满了压迫感。
与她而言,郝奕辰注定是会给自己在一起的,她绝不容许别的女人过分亲近他。
听了这话,郝奕辰懵了。
他跟宋婉男女有别,跟她就不是了吗?而且她这语气怎么像是把自己划到她的所有物里去了。
宋婉听出毕若宁话语里的不对味,表情却还是波澜不惊:“毕政委误会了,我只是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。”
闻言,毕若宁皱起眉,才反应过来对方穿的不是警服。
便衣刑警若非下班时间,多半是肩负着某种重大使命。
通讯员提及最近发生的命案,再联系到郝奕辰前天的险境,她立刻心领神会。
然而目睹宋婉紧握郝奕辰的手,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不快。
郝奕辰回想起昨日在医院病房外,毕若宁与那男子的对话,便主动抽回了自己的手。
手心一空,毕若宁仿佛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挖去一角。
宋婉瞥见不远处呆立的肖静安,便招呼他:“上车。”
随即拉着郝奕辰上了车,肖静安愣愣地应了一声,也跟了上去。
郝奕辰用余光瞟向毕若宁,只见她站在原地,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自己,眼神中流露出让他难以捉摸的深情。
“宋队长,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?”肖静安终于回过神来,忍不住问道。
“先送你们到公安局。”宋婉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。
郝奕辰立刻请求:“宋队长,能否请您送我们回学校?”
话音刚落,一辆三轮车突然从右侧冲出,宋婉急忙踩下刹车。
由于惯性作用,后座的郝奕辰和肖静安狠狠地撞上了座椅,两人都感到眼前一黑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肖静安一边揉着头,一边龇牙咧嘴地问道。
“你们别下车。”宋婉考虑到行人稀少,叮嘱了一句后便下车查看。
三轮车上空无一人,似乎是有人故意安排的。
她顺着三轮车冲出的方向望去,发现是个小巷。
她本能地摸向腰间的枪,准备前去探查,但想到车上还有两位年轻人,便慢慢放下了手。
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他们的安全。
宋婉将三轮车移到一旁,回到车上,重新启动了车辆。
看到她一脸严肃,再联想到近期的凶杀案,郝奕辰和肖静安开始感到害怕。
“宋队长,不会是坏人盯上我们了吧?”肖静安紧张地握着郝奕辰的手,颤抖着问道。
通过后视镜,宋婉看到郝奕辰虽然努力保持镇定,但他渐渐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。
宋婉轻抿嘴唇:“没事的。”
她踩下油门,车子直奔公安局而去。
将两人送到公安局后,她立刻返回来客饭馆,刚下车,刘宇就怒气冲冲地走过来:“宋队,我们来晚了,人昨晚就跑了!”
“身份确认了吗?”宋婉眉头紧锁。
“是来客饭馆的厨师,名叫周春生,二十八岁,八年前因盗窃被判七年,一年前出狱后一直无所事事,两个月前,饭馆老板见他手艺不错,他要的工资也不高,就招了他,另外,我们在周春生房间里找到了这个。”
说着,刘宇递过来一张大约五寸的照片。
宋婉接过一看,眼神立刻变得锐利。
照片里的人竟然是郝奕辰!?
“照片是在他枕头底下发现的,而且”
刘宇脸上露出一丝厌恶,又压低了声音:“床上到处都是卫生纸,看来那家伙没少对着这照片做那种事,真他妈恶心。”
听了这话,宋婉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。
照片里的郝奕辰,清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,这样清新干净的男孩,周春生那种变态畜生也敢妄想。
“市外已经进行了严密的布控,他应该暂时还在市里,通知下去快速摸排,尽快把人找出来。”
“是!”
天色越来越暗,几声闷雷过后,开始下起雨。
公安局。
肖静安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下午,早就坐不住了,正想拉着郝奕辰去问能不能回学校,宋婉来了。
郝奕辰连忙站起来,紧张地打量她。
看起来没有受伤
他悄悄松了口气。
“宋队长,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?”肖静安无奈地问道。
宋婉看向郝奕辰,不巧又与他的视线相撞,他瞥向别处,脸颊染上了红晕。
他怎么这么容易脸红?
她抿下微扬的嘴角,对肖静安说:“你可以先回去,但他得暂时留下来。”
郝奕辰愣住了:“为什么?”
“案子可能与你有关,我们需要你的配合。”宋婉简单地解释道。
肖静安担心起来,好在郝奕辰还算镇定,把他劝回了学校。
等肖静安走后,刘宇走了进来,与宋婉对视一眼后,两人一同坐下。
“同学,别紧张,我们只是想问问你关于凶手的一些事。”刘宇露出和善的笑容。
“凶手?”郝奕辰懵了。
他一放暑假就回家了,前天一回来就遇上那事,根本不知道凶手的事。
宋婉拿出一张一寸的照片:“他叫周春生,你认识他吗?或者见过他吗?”
郝奕辰看去,照片实在模糊,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的轮廓。
见他陷入沉思,宋婉和刘宇也都没说话,静静地让他整理记忆。
将近一分钟,两人才见男孩拧成结的眉头展开,眼神也亮了。
郝奕辰声音拔高:“我想起来了,在火车站的时候,我给过他钱和票!”
“火车站?”宋婉眯了眯眼。
郝奕辰点点头:“那天放假我准备回苏市,我记得雨很大,然后我看见一个男人坐在路边淋雨,他穿的很破,右手还受了伤,我觉得他可怜,就把伞给了他,还给了他钱跟一些票。”
听到这话,宋婉和刘宇互看一眼,都不约而同皱起眉。
看来是郝奕辰的善心让周春生这个变态对他惦记上了,但因为找不到他,所以才会对跟他差不多类型的男孩下手。
又问了些其他问题缓解了郝奕辰的情绪,两人才出去。
“看样子,周春生这家伙是畏罪潜逃了。”
刘宇刚说完,宋婉就否定了他:“不,他还在盯着郝奕辰。”
“他都暴露了还敢作案?”
想起不久前送郝奕辰和肖静安来公安局时,那突然冲出来的三轮车,宋婉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周春生杀人手段残忍,很有可能走极端,他们得靠郝奕辰把人引出来,还得要保证好他的安全。
看了眼外头的天,宋婉摘下帽子扔给刘宇,转身又走进休息室。
见郝奕辰捂着肚子,还吞咽了两下,她问:“饿了?”
郝奕辰怔了怔,忙摇摇头:“不”
可话还没说完,肚子就‘咕咕’的叫起来。
气氛登时尴尬。
郝奕辰顿觉脸颊被火烧了起来,根本不敢去看宋婉。
早上就吃了两个包子,因为太困了,中午没吃就回宿舍睡觉,谁知道被肖静安拉出去,接过相亲的对象没见着,倒是碰见了毕若宁,还被宋婉带到了公安局。
折腾了快十个小时,他是真的有些饿了
看着郝奕辰窘迫的模样,宋婉顿觉好笑,但冷毅的脸丝毫不露笑意:“我刚好下班,送你回学校。”
听她要送自己,郝奕辰目光亮了亮,又下意识摆手:“不不不,太麻烦你了”
“除了睡觉,你现在不能独行。”宋婉委婉透露他的情况。
郝奕辰愣住,难道自己真的被凶手盯上了?
“走吧。”
宋婉转过身,示意他跟上。
郝奕辰呆呆哦了一声,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路过办公室时,有同事都伸长脖子使劲看,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事儿似的。
“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,一向凌晨才下班的宋队居然这么早就走了!”
“你没看见她带着那个男大学生吗?这是要当护草使者了。”
“宋队早点成家好啊,解决了终身大事,她也少折腾咱们”
刘宇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,心里早就乐开了花。
他跟宋婉同年进刑警队,公事这么些年,关系很铁,别人不知道,但他看得出宋婉挺关注郝奕辰的,刚刚在问话时,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家小伙子。
没想到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。
天逐渐昏暗。
往济北大学的桑塔纳突然停在半道。
郝奕辰回过神,才发现旁边是个国营饭店。
他诧异转头,正准备问为什么停这儿,宋婉就打开了车门:“下车吧。”
“啊?可这儿不是学校啊。”
郝奕辰嘟囔了一句,还是跟着下了车,只见宋婉往饭店里走,还不忘转头示意他跟上。
是要吃饭?
“宋队长,我还是回学校吃吧”
“这个点了,食堂应该没有饭菜了,而且我也饿了,一起吃吧。”
听了这话,他犹豫了一下才跟着进去。
刚坐下,宋婉就把菜单推倒郝奕辰面前:“想吃什么就点吧。”
郝奕辰看着菜单摇摇头:“还是宋队长点吧,我吃什么都行,不忌口的。”
宋婉顿了顿,也没多说,扫了眼菜单:“酸溜土豆丝,红烧鱼,麻婆豆腐,清炒小白菜,再来个回锅肉,谢谢。”
服务员记好菜便走了。
“会不会有点多?”郝奕辰有些担心,两个人点这么多菜会不会浪费。
“不多,我饭量大,吃不完打包给你带到学校里。”
瞧见宋婉面无表情地说出那番话,他忍不住笑出声,却又迅速收敛。
宋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,轻轻抿了抿嘴唇,沉默不语。
等菜肴都上齐了,两人各自低头吃饭,全程无言。
直到快吃完,宋婉才主动挑起话题:“你和毕政委很熟吗?”
今天毕若宁的话听起来越来越不对劲,似乎郝奕辰对她来说很重要。
郝奕辰立刻否认:“不熟,毕政委那天救了我,我才认识她。”
说到这儿,他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病房外听到的话。
毕若宁说她真正爱的人是他,但两人总共也就见了两次。
宋婉应了一声,继续吃饭。
郝奕辰偷偷瞄了一眼,握筷子的手渐渐用力。
她不会误会了吧?
正这么想着,宋婉突然问:“你有女朋友吗?”
郝奕辰差点噎着,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宋婉:“没,没有。”
宋婉放下碗筷,似乎准备说一件很重要的事,刚要开口,一道尖锐的男声突然响起。
“若宁,这不是你救的那个男学生吗?原来他有女朋友啊。”
两人转头看去,只见毕若宁站在柜台边,旁边还有个男人。
郝奕辰认出来了,这不就是昨天在病房和毕若宁说话的男人吗?
毕若宁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郝奕辰,更没想到他会和宋婉在一起。
一种被抢走的感觉爬上心头,让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廖辰趁机挽住毕若宁的手,故意说:“他们很般配啊,是不是?”
毕若宁脸色一沉,直接抽出手,径直走向郝奕辰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:“怎么没回学校?”
看到自己被晾在一边,廖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瞪着郝奕辰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。
郝奕辰没有注意到廖辰阴狠的目光,只是疑惑毕若宁为什么会表现得好像和自己很熟。
“我和宋队长吃饭,一会儿就回去。”
宋婉没有说话,微微歪着头,姿势有些懒散,但锐利的眼神已经在面前的三人身上转了好几圈。
毕若宁看了眼宋婉,第一次不愿意对别人好脾气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廖辰有些急了,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:“若宁,你不是答应陪我一起吃饭吗?”
毕若宁皱起眉:“你说你有重要的事说,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。”
再次被驳了面子,廖辰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。
听到毕若宁要送自己,郝奕辰直接摆手:“不用了不用了。”
宋婉站起身,直接走向柜台结账。
郝奕辰一看,也起身跟过去,对毕若宁说:“宋队长会送我的,不麻烦毕政委了。”
说完,跟着宋婉就出去上了车。
毕若宁心顿时一紧,痛意一点点蔓延开来。
郝奕辰似乎在故意疏远自己。
难道在这个世界,两人真的不会像以前那样走到一起吗?
上了车后,郝奕辰摸了摸口袋,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出来的匆忙,根本没带钱。
他有些不好意思:“抱歉啊宋队长,我今天没带钱,明天我会把饭钱还给你。”
宋婉倒是不在意:“不用,就当是我请你,你也帮我查了案。”
顿了顿,话锋忽的一转:“另外,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。”
郝奕辰疑惑地看着她:“什么事?能帮的我一定帮。”
看着他明亮的眼眸,宋婉心神微动,第一次自觉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:“以后再说,现在还不急。”
郝奕辰嗯了一声,乖乖坐好。
或许是因为精神紧绷了一整天,他没一会儿就打起盹儿来,头一点一点的。
宋婉看了他一眼,不动声色地降低了车速。
二十分钟后,车在济北大学门口停了下来。
宋婉率先下车,轻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,不自觉放轻了声音:“醒醒,已经到了。”
郝奕辰睁开眼,惊觉自己睡过去了,连忙下车,可脚刚一沾地,一个没站稳,整个人很不文雅地超前扑倒。
眼看就要摔了个狗吃屎,一双手稳稳接住了他。
‘砰’的一声闷响,他撞在一个柔软的胸膛中!
“你没事吧?”
头顶传来悦耳的嗓音,让郝奕辰木讷抬起头,一下跌进女人深不见底的眸中。
他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,一下蹦开了:“对,对不起!”
郝奕辰感觉整个大脑都乱嗡嗡的,根本不敢看面前的人,可刚刚那淡淡的皂角香,还萦绕在鼻尖周围,让他莫名一股燥热。
看着男孩,宋婉心里也涌上一股柔软,不过面上语气淡淡:“没摔着就行,快进去吧。”
“嗯,宋队长再见。”
郝奕辰不好意思待下去,挥挥手转身就跑进了学校。
直到看到那抹身影消失,宋婉才靠到车门上,从口袋里摸出烟。
衔了一根在嘴里,点燃。
烟雾缭绕间,她的眸子格外明亮,复杂的情绪开始翻涌。
吐了几个烟圈,她低头看了看摊开的手。
腰有点劲。
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宋婉突然觉得自己很女流氓,居然对一个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有这么小伙子不正经的想头。
可想起那张清秀泛红的脸,她的心却有种从没有过的波动。
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,痒痒的。
半晌,抽完了整支烟,宋婉才上车回家。
宿舍。
肖静安还在为郝奕辰担心,见人回来了,立刻扯住他准备关心一番,但见他红着一张脸,嘴角还挂着笑,登时一头雾水。
“奕辰,你不是被卷进凶杀案了吗?我看你的样子,怎么像谈对象了似的。”
郝奕辰回过神,忙收敛住笑:“没有,就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。”
肖静安哼了一声,忍不住又问:“是不是宋队长送你回来的?”
“嗯”
郝奕辰点点头,不由想起刚刚那个意外的拥抱。
幸好是晚上,校门口没人,这要是白天被人看见了,他估计都不好意思出门了。
肖静安一下被转移注意力:“哎哎哎,今天怎么回事啊?那个穿军装的是不是救你的毕政委啊?”
听见他提起毕若宁,郝奕辰微微蹙眉:“对。”
“她看起来也好年轻,而且长得也好好看啊”肖静安一脸羡慕的看着他,“果然是长得漂亮招人稀罕啊。”
说着,又凑过去贼兮兮地问:“告诉我,你喜欢哪个?”
郝奕辰瞪了他一眼:“你又胡说什么?”
“我就是想知道,你比较中意哪个。”肖静安扁扁嘴。
郝奕辰没搭理他,翻出衣服准备去洗澡,心里却又不免想起在饭店时的事。
他实在想不通,毕若宁为什么像是和自己很熟的样子,而且还
越想,郝奕辰越觉得烦躁,再想到肖静安刚刚的问题,他脑子里居然浮现出宋婉的模样。
他心跳微顿,比起毕若宁,自己好像更乐意亲近宋婉啊
不对,他在胡思乱想什么?宋婉对自己只是对老百姓那样的关心照顾,他怎么能往那方面想呢?
郝奕辰几次深呼吸,把不该有的念头全甩了出去才端着脸盆出宿舍。
另一边,宋婉刚回到家,就看见母亲铁青着脸坐在客厅。
突然想起他下午安排的相亲,她意识到躲不开他的责备,于是装作不在乎地坐到了他旁边。
“我不是让你下午请假,我带你去见那个小伙子吗?”宋妈妈劈头盖脸地责问,“你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?”
宋婉揉着额头,突然冒出一句:“妈,别给我安排相亲了。”
停顿了片刻,她的声音更加坚定: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。”
宋妈妈愣住了,刚要发火的情绪突然熄灭:“有男朋友了?什么时候的事?怎么没听你提过?他叫什么?是做什么的?哪里人?父母是做什么的?”
听着妈妈一连串的问题,宋婉感到头疼:“这几天才确定的,还没来得及告诉你,下次我会带他来见你。”
说完,她不顾妈妈急切的眼神,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宋妈妈心里既高兴又担忧。
高兴的是女儿终于开始谈恋爱了。
担忧的是如何向老同学解释,之前自己一直说女儿单身,现在突然有了男朋友,这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。
想到这,宋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军区大院里。
墙上的挂钟慢慢指向了一点,风从窗户缝隙吹进空旷的房间。
原本熟睡的毕若宁突然惊醒,喘着粗气,冷汗从额头滑落,眼中满是惊恐。
环顾四周,一片漆黑。
慢慢地,她回过神来,发现心脏的疼痛并没有减轻。
短短几个小时,她竟然做了三个梦。
一个是梦见郝奕辰在水中挣扎,她想救他,却抓不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水面。
一个是梦见自己白发苍苍躺在床上,身边只有同样白发苍苍的郝奕辰,她抓着他的手,情不自禁地喊出了“辰哥”。
郝奕辰哭了,沧桑的双眼流露出无奈、委屈和悲痛,更多的是自嘲,仿佛在嘲笑自己倾尽一生,最后却成了别人的影子。
而另一个梦是郝奕辰站在她面前,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,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每一个梦,都像利刃穿透毕若宁的胸口,痛彻心扉。
打开灯,望着空荡的房间,她微红的双眼浮现出一丝坚定。
无论如何,她不能再重蹈覆辙!
因为宋婉的话,郝奕辰这一个星期除了上课就是待在宿舍和食堂,没有出过校门。
肖静安是个爱玩的人,但也担心被坏人盯上,只能跟着他一起待在学校里。
这天,郝奕辰吃完饭正准备去阅览室,身后突然传来毕若宁的声音。
“奕辰。”
他转身看去,一身军装的毕若宁正朝自己走来。
郝奕辰愣住了,心里顿时感到不舒服。
但毕若宁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为什么他会感到不自在?
出于礼貌,他还是打了招呼:“毕政委,您怎么来这儿了?”
语气里的疏离让毕若宁心里微微一紧,但她还是平静地掩饰:“路过,想到你在这儿念书,就过来看看。”
顿了顿,她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:“这支派克钢笔,你应该用得上。”
看着那支黑亮的钢笔,郝奕辰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不是路过进来看看吗?怎么突然送起东西来了?
他又是一通拒绝:“无功不受禄,何况毕政委救我的事,我还没报答呢,怎么好意思再受您的东西。”
两人说话间,已经有不少同学看过来了,那些眼神让他很不舒服。
见郝奕辰拒绝,毕若宁皱起眉:“奕辰,我”
话还没说完,眼前男孩的视线突然穿过自己,目光也亮了些。
毕若宁还没反应过来,郝奕辰就越过自己,朝身后跑去。
转过身,才发现郝奕辰正在跑向宋婉。
“宋队长,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郝奕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,好像他们三个人从那天起就总能撞在一块。
但看到宋婉,他眼中却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欣喜。
宋婉看了眼不远处目露不甘又痛心的毕若宁,才将视线落在郝奕辰身上:“刚来,有两件事找你,你现在有时间跟我去趟公安局吗?”
郝奕辰点点头:“有的。”
说完,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,转头朝毕若宁挥挥手:“毕政委,我要跟宋队长去公安局一趟。”
毕若宁一噎,又一次看着郝奕辰跟宋婉离开。
而这一幕,跟那晚的梦竟然那样相似。
她捏紧了拳,突然有些无力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做,才能让自己更靠近郝奕辰,让她更无措的是,郝奕辰似乎也很不乐意自己的靠近。
出了校门,郝奕辰坐上了宋婉开来的桑塔纳,一路往公安局去了。
“凶手已经抓到了。”
听见宋婉这么说,郝奕辰愣了一下,不觉替她高兴起来:“那太好了,你们案子可以结了。”
顿了顿,又皱起眉:“不过,他怎么能那么狠心,杀了五个男孩”
“心理扭曲。”
宋婉并没有过多解释,她怕郝奕辰会认为是他自己的善意导致周春生犯罪的,所以只能选择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。
毕竟善良没有错。
把郝奕辰带到公安局,让他指认了一次后,宋婉才让人对周春生进行最后的审讯。
签完确认书,郝奕辰忍不住问:“宋队长,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吗?还有件事是什么?”
宋婉少有的僵了一下,扫了圈同事们看戏似的目光,转身走了出去:“出去说。”
郝奕辰眼底划过一抹疑惑,但还是跟了上去。
直到两人走到走廊拐角,宋婉才开口:“我想请你暂时假装我对象,去见见我妈。”
听到这话,郝奕辰瞪大了眼:“假装你对象?”
他耳尖不由红了些,显得有些犹豫:“可”
“我知道这个忙的确有些唐突,但我实在需要你的帮助。”宋婉握拳挡住嘴,轻咳了两声,也不自在地偏过头。
要不是母亲每天催,她也不会拉下脸让郝奕辰假装自己对象去骗他。
毕竟局里的男同事,母亲都认识,真要带回去,保准第二天整个单位都要传遍。
宋婉可不想节外生枝。
面对宋婉这番话,郝奕辰咬咬牙,轻轻嗯了一声:“那什么时候去?”
宋婉微微一怔,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。
察觉到对方诧异的目光,郝奕辰解释:“我不是还欠着宋队长一顿饭吗,这个就当还那顿饭的情吧。”
闻言,宋婉心莫名一软:“好,你下午还有课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五点半我去学校接你。”
“好。”
两人一来一回,定下了‘见家长’的时间。
宋婉看了眼手表:“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。”
郝奕辰摇摇头:“不用了,凶手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?我自己回去就行,一会儿你肯定很忙,不耽误你时间啦。”
说着,朝她摆了摆手后就跑了。
看着男孩的背影,宋婉嘴角不自觉扬起。
“啊哈!咱们铁面无私的大队长居然笑了!”
刘宇突然跳出来,一脸抓住把柄的表情。
看见他,宋婉的笑顿时就消失了,又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的模样:“事做完了?”
刘宇嘿嘿一笑:“事儿永远都做不完,宋队,结婚的时候记得请咱们兄弟几个喝喜酒啊。”
宋婉抿抿红唇,什么话都没说地走开了。
另一边。
郝奕辰回到宿舍,就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。
躺在上铺看书的肖静安一看,惊讶道:“别告诉我你要换宿舍了。”
“什么啊”郝奕辰白了他一眼,拿起一件蓝色的衬衣比在自己身上,“这件好看吗?”
见向来不注重打扮的人居然主动问这个问题,肖静安来了兴趣,立刻下了床:“发生什么事了?你怎么突然想打扮起来了?”
郝奕辰嘟囔着,也不好明说:“晚点要去见老同学,就像收拾的好点儿。”
肖静安狐疑看着他:“老同学?什么样的老同学值得你开始这么花心思?”
“你就别问了,快点帮我看看,到底穿哪儿件?”
看郝奕辰是正正经经要打扮捯饬一番,肖静安便给他精心选了一套衣服,又给他整了下发型。
很快到了五点半。
换了身便服的宋婉靠在路边的车上,微微歪着头看了眼手表。
高挑的身影让不少男学生频频回头去看,有几个索性站在原地议论着要不要上去认识一下。
“宋队长”
清亮的声音让宋婉怔了怔,转头看去,目光一怔。
男孩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衣,一条淡蓝色长裤,一双黑皮鞋,乌黑的碎短发,好像还特意抹了摩丝,让他看起来更加精神。
头发是肖静安非要给他搞得,压根不是他平时的风格,因此他有些不自在。
见宋婉看着自己不说话,心登时一沉:“是不是不太端正,我回去再搞搞头发。”
说完,转身就要跑回学校。
“等等!”
宋婉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腕,看到他澄澈的眼眸,她轻咳了两声,别过脸:“不用很帅。”
听到她肯定的夸赞,郝奕辰低下头,难掩眉眼中的雀跃。
上了车,两人偶尔聊了几句,直到车快要驶进小区,郝奕辰呀了一声,忙让宋婉停车。
“怎么了?”宋婉不解看向他。
“我不能空手去。”
郝奕辰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。
虽说是假装的对象,但也是头一次去拜访宋婉的母亲,两手空空像什么样子。
宋婉轻轻按住他的肩:“不用了,我都准备好了。”
顺着她的视线,郝奕辰看见后车座上放着一网兜的水果,两袋麦乳精,还有一箱牛奶。
“让你帮忙,怎么能让你再去破费。”
宋婉替他系好安全带,继续开车。
郝奕辰凝着身边话里似是带着笑意的女人,眼神逐渐放柔。
真奇怪,他跟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顶多算是朋友,可为什么每次跟她在一起,他都感觉到很安心,连心跳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。
车停了下来,宋婉去解安全带,转目间却见郝奕辰盯着自己发呆,有些好笑:“你老盯着我,我脸上有花吗?”
郝奕辰回过神,懊恼又窘迫地收回眼神,匆匆下车:“抱,抱歉。”
见她拿上后车座的东西,他下意识要去帮忙:“宋队长,我拿吧。”
宋婉却避开他的手,微微俯身凑到他面前,悦耳的嗓音夹杂着电流似的,震得他耳朵微微发麻。
“记得,在我妈面前要叫我‘宋婉’。”
宋婉
郝奕辰眼睫微微一颤,心里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好几遍。
宋婉又说:“试着叫一次。”
脱下了警服,她那身凌厉的气势好像也弱了,此刻反倒像个大姐姐,教着一个懵懂的孩子。
望着那双深邃的墨眸,郝奕辰薄唇轻动:“宋婉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像是片羽毛,可落在宋婉心中的水面上,荡开了层层涟漪。
她目光微凝,不知怎么地再次要求:“再叫一次。”
“宋婉。”
郝奕辰大胆了些,声音也清亮许多。
宋婉差点就忍不住了,她抬起手,想要摸摸他的头。
她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,赶紧坐直了身子,用平时的严肃来掩饰:“行了,上去吧。”
看着女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,郝奕辰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,他默默地叫了几声“宋婉”才跟了上去。
一踏进宋家的门,郝奕辰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。
宽敞的客厅里,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桌子上的遗像。
照片里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性,穿着警服,和宋婉有几分相似。
“我妈可能去买菜了,你先坐会儿。”
宋婉放下东西,又给他倒了杯水,看到他盯着角落的照片,手微微一停:“那是我爸。”
郝奕辰皱起了眉头,眼中闪过一丝心疼:“她和你一样是刑警吗?”
“不是,他是缉毒警,十二年前在追捕毒贩时牺牲了。”
宋婉的语气很平静,似乎已经从当年突然失去父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。
听到这话,郝奕辰肃然起敬:“我能为叔叔上柱香吗?”
宋婉愣了一下,然后点了点头。
得到同意后,郝奕辰才走过去点燃一炷香,虔诚地拜了拜,然后把香插上。
他知道缉毒警的艰辛,为了保护人民,他们每次执行任务都直面生死,为了保护家人,哪怕牺牲了也不能立碑。
宋婉走上前,换了新的蜡烛:“我之前也想和爸爸一样成为缉毒警,但我妈不同意,怕我像爸爸一样离开她,我就做了刑警。”
“但刑警也很危险。”郝奕辰抬头看着她,语速有点快,“你得保护好自己。”
看着他关切的眼神,宋婉的心好像被棉花包裹住了。
除了母亲,郝奕辰是第一个这样关心她的人。
她轻轻抿了抿红唇,声音不自觉地放轻:“我会的。”
话音刚落,‘咔哒’一声,大门被推开,宋母拎着菜走了进来。
一看到女儿和一个帅气的男孩站得那么近,她一时愣住了。
宋婉率先反应过来,上前接过菜。
郝奕辰也很有眼力见地过去打招呼:“阿姨好。”
“你好你好。”宋母打量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满意。
模样不错,举止也大方,但怎么有点眼熟。
“妈,这些都是奕辰给你买的。”宋婉看了眼桌上的东西。
“奕辰?”
宋母惊讶地看着郝奕辰,眼神一下亮了起来:“你是郝奕辰?”
面对她的反应,郝奕辰和宋婉互视一眼,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宋母又问:“你是不是苏市人,妈妈叫李蔓,爸爸叫郝明宇?”
这回轮到郝奕辰惊讶了:“是,阿姨您怎么知道?”
宋母喜不自胜地拍了拍宋婉的胳膊:“奕辰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学同学的儿子,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!”
一听宋母的话,宋婉和郝奕辰都愣住了。
“早知道你们已经好上了,我也用不着去跟李蔓道歉,现在还闹了笑话。”宋母气笑了,“说到底你们还是有缘啊!来来来,奕辰快坐。”
说着,就拉着郝奕辰坐下来,岳母看女婿似的问:“跟阿姨说说,你咋跟宋婉在一块的,她这丫头,愣是一个字也没跟我透露。”
到现在,郝奕辰才弄清楚,原来母亲说的那个小学同学的女儿,竟然是宋婉。
那宋婉不就是他要相亲的对象?
想到这些,郝奕辰一下有些语塞,根本不敢去看宋婉,结结巴巴地说:“那个,我和宋婉……”
“妈,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。”宋婉适时开口解救他。
宋母也反应过来:“对对对,宋婉你好好陪奕辰,妈去给你们做好吃的。”
郝奕辰也站起身:“阿姨,我去帮你。”
宋母直接把他按回去:“不用不用,你来做客,怎么能让你动手呢,好好坐着。”
说完,拎着菜就去厨房忙了。
宋婉坐下,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。
想到两人居然差点相亲,郝奕辰感觉两人的相处都尴尬起来。
“没想到这么巧。”宋婉突然说了句。
他啊了一声,木讷地点头:“对啊。”
“吃吧。”宋婉递来削好皮的苹果。
郝奕辰双手接过:“谢谢。”
他细细啃着,目光因为微妙的气氛而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。
忽然,他的视线停在茶几下一个翻开的相册上。
看到照片中三四岁戴着几乎盖住了她整个脑袋的大盖帽的小女孩,眼神亮了亮:“这是你吗?”
宋婉顿了顿,还是大方地拿了起来:“嗯,我妈没事就翻翻。”
她将相册递过去,又无比自然地接过他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。
郝奕辰没察觉她的动作,顺手接过相册便翻起来。
里头都是宋婉从小到大的照片,还有宋母的,因为职业原因,宋父的照片很少。
唯一一张全家福,还是宋母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宋婉,和宋父一起幸福的笑着。
越看,郝奕辰越心疼。
他似乎能想象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宋母就会红着眼翻着相册思念着丈夫,宋婉看到父亲照片时落寞和想念的眼神。
不一会儿,宋母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:“奕辰,宋婉,快来吃饭。”
饭桌上,宋母不停地给郝奕辰夹菜:“来,多吃点,学校伙食不好吧。”
郝奕辰看着碗里的小山,哭笑不得:“谢谢阿姨。”
虽然宋母很热情,但他实在是不喜欢吃豆腐。
不好让宋母为难,他正要夹菜塞进嘴里,宋婉突然倾身把他碗里的豆腐夹走。
郝奕辰和宋母都愣愣地看着她。
宋婉面不改色:“妈,奕辰不太吃豆腐跟肉,我爱吃。”
宋母这次反应过来:“瞧我,我忘了问奕辰忌不忌口了,奕辰啊,你想吃什么自己夹,下次来你告诉阿姨想吃什么,阿姨给你做。”
郝奕辰更不好意思了,但还是悄悄朝宋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。
吃完饭,又跟宋母聊了会儿,天就黑了。
在宋母的坚持下,郝奕辰答应过几天再过来吃饭。
宋婉送他回学校,下楼时,两人并肩走着。
郝奕辰还想着今天的阴差阳错,身边的宋婉突然停下脚步,紧接着,她喑哑的声音响起。
“要不要试试?”
郝奕辰回过头,不偏不倚撞上宋婉汪洋般让人沉溺的眼神。
“试试?”
宋婉走向他,朦胧的灯光照着她平日冰冷的脸庞,勾勒出透着温和的光影。
“试试处对象。”
她喉间滚动,眉目间淌着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二十七年里,她身边不乏有异性,但她的心只扑在学业和案子上,这种话还是第一次说出口。
郝奕辰微皱的眸子颤了颤,以为自己听错了,可面前女人认真的注视告诉他,他没有听错。
宋婉要跟他处对象!?
心和脑子好像乱了,他紧张眨着眼:“不是说假装对象吗?”
两人虽然差点相了亲,但这回也只是做个戏,没想到假戏真做了。
宋婉轻轻咳了两声,耳尖难得有些泛红:“我不太会说话,但我清楚,我对你有心思。”
郝奕辰这个男孩在这方面总是很腼腆,她便主动挑明了心意。
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郝奕辰。
两人明明认识不久,连见面的次数都不多。
又或许,从第一次见到他时,自己就被他那双清泉般的眼睛吸引了吧。
想到这儿,宋婉心里感叹,自己果然还是个俗人。
而郝奕辰整个人都僵住了,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心里涌上了从没有过的悸动和喜悦,这种感觉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栽种的花绽放了。
可面对他的沉默,宋婉的心动荡起来,她慢慢握紧了拳:“也许我不是你的最佳选择,因为我的职业,以后可能不能很好的照顾你,如果你觉得不行,我也不勉强。”
“没有!”
郝奕辰像是怕她误会,飞快摇摇头,而后郑重说道:“你是英雄,我很敬佩,也很喜欢。”
宋婉瞳孔微微紧缩,一种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涌向四肢。
她竭力压制,却让声音更加沙哑:“那你答应了?”
郝奕辰抬头看着她,认真地点点头。
宋婉紧握的拳慢慢松开,心里也像是卸下了担子,嘴角不自觉地弯起:“走吧。”
两人走了几步,郝奕辰就感觉手被另一只带着柔软的手轻轻裹住。
他微微一怔,抿唇笑着回握住。
半小时后,车在校门口停下。
“谢谢。”
晚风吹来,夹杂着丝丝凉意,让郝奕辰忍不住搓了搓手臂。
宋婉犹豫了一下,终究是没克制内心的想法,伸手慢慢把人抱进了怀里。
郝奕辰身体登时僵硬了,可贴在女人让他安心的胸膛前,又逐渐放松下来。
“我不能经常陪着你,但我保证,除了上班,我余下的时间都是你的。”
她说话时,他能感觉到她胸口的震动。
郝奕辰露出一抹微笑,轻声说道:“我最大的愿望,就是你每次出任务都能安然无恙。”
宋婉听到这番话,心墙似乎被温柔地推倒。
但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,轻轻地松开了手,双手搭在他的肩上:“毕政委对你似乎有点不同寻常。”
她的话语中,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。
郝奕辰眉头紧锁:“我注意到了,但我只是对她心存感激,没有其他想法。她是个军人,应该不会违反纪律。”
听到他这样的回答,宋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只要他对毕若宁没有非分之想,自己也就无需无端吃醋了。
“行了,快回宿舍休息吧。”
“好的,你开车回去也要小心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看着郝奕辰走进校园,宋婉这才上了车。
她握着方向盘,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拥抱。
过了一会儿,宋婉才回过神来,发动车子离开了。
半个月后。
趁着今天没有课,郝奕辰去了宋家看望宋母,顺便做了几道菜,打算给宋婉送去。
考虑到宋婉工作的特殊性,他并没有透露两人的关系。
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,这些天毕若宁并没有来找他。
他听说市里要开军人代表大会,猜想她可能正忙于此事。
这样也好,如果她来了,自己也会感到很头疼。
公安局,办公室。
最近没有大案要案,宋婉便让人继续翻查以前未破的悬案,进行案件分析。
眼看到了饭点,刘宇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,他正想提醒还沉浸在案卷中的宋婉,就看到郝奕辰提着饭盒站在门口。
“宋队,你男朋友给你送饭来了。”
他挑了挑眉,示意宋婉往后看。
宋婉转头一看,刚毅的眼神立刻柔和下来:“你们先去吃饭吧。”
听到这话,刘宇他们不干了,纷纷起哄:“哎哎哎,就不能让我们也尝尝吗?”
宋婉没有理会,直接起身走向郝奕辰:“你怎么大老远跑过来了?”
他的脸被晒得通红,额头上满是汗水。
她皱起眉头,心疼地帮他擦去汗水。
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,郝奕辰腼腆地笑了笑:“今天我没课,就去看了阿姨,顺便做了点饭菜给你,快趁热吃吧。”
休息室里,郝奕辰打开饭盒:“我不太会做饭,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。”
里面有粉丝白菜、土豆炖肉、肉末茄子,还有一碗排骨汤。
宋婉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,嚼了两下才说:“很好吃。”
实际上,有点咸。
郝奕辰眼睛一亮:“真的吗?那你多吃点。”
宋婉应了一声,默默地喝了一口还算清淡的汤,然后大口又不失优雅地吃了起来。
郝奕辰就这样看着,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满足过。
没想到饭吃到一半,刘宇突然急匆匆地冲过来:“宋队,有紧急情况!”
宋婉脸色一变,立刻放下筷子,拿起帽子,但还是不忘嘱咐郝奕辰:“快回学校吧,好好休息,饭菜留着我回来吃。”
说完,带着刘宇大步离开。
郝奕辰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,又看了看吃了一半的饭菜,叹了口气。
他们真的很辛苦,连一顿饭都不能吃完。
想起宋婉说饭菜留着回来吃,他有些担心。
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,现在天气热,如果隔了夜,饭菜肯定就坏了。
郝奕辰收拾起饭盒,拿起筷子时顿了一下,夹起一块茄子尝了一下,脸色立刻变得难看,直接把茄子吐进了垃圾桶。
又尝了尝其他的菜,都很咸。
怪不得宋婉吃一口饭菜就喝一口汤。
想到她面不改色地把这些咸菜吃下去,郝奕辰既愧疚又感动。
看来下次做饭,自己还是得注意一下。
收拾好饭菜,郝奕辰便想趁着下午的空闲去阅览室看看书,没想到刚回学校,周围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。
突然成为焦点,他莫名有些不安。
正当他不明所以时,肖静安风风火火地跑过来:“奕辰,你可回来了!”
“出什么事了?”郝奕辰一头雾水。
“你赶紧去告示栏看看,有人贴大字报说你勾引军区政委呢!”
听了肖静安的话,郝奕辰直接懵了。
勾引军区政委?
他什么时候勾引毕若宁了?
肖静安更急了,直接把他拖到几乎被人围满的告示栏那儿,好不容易挤进去,就看见一张占了告示栏大半的红底黑字大字报。
没有署名,但通篇都在说郝奕辰跟毕若宁怎么亲密,破坏人家的感情,影响军民团结。
“这是谁贴的?”郝奕辰脸都被气紫了。
肖静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:“我也不知道,我是去打饭的时候看见的。”
话音刚落,人群中传出一道轻蔑的奚落。
“居然去勾引军区政委,以为自己长了张小白脸的脸了不起,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!”
两人看去,对方正是隔壁宿舍的苟志野。
苟志野为人一向刻薄,嫉妒心又强,最嫉妒成绩又好的郝奕辰。
平时往他脚前‘不小心’洒水,或者推搡冲撞的事儿没少干,郝奕辰也懒得跟他计较,没想到这时候反倒被他挑起火来了。
郝奕辰还没说什么,暴脾气的肖静安直接怼回去:“谁小白脸?奕辰本来就是凤凰,哪像你,尖嘴猴腮的野鸡!”
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,苟志野哪里肯,顿时竖起了眉眼:“你再说一遍!”
“说你是野鸡呢,没听明白!”肖静安毫不示弱,声音又拔高了几分。
苟志野咒骂着上去扯他的衣领,两人扭打在一起,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。
郝奕辰担心肖静安吃亏,忙要劝:“静安,静安,快停手”
肖静安根本不听,直接照着苟志野的脸就是一拳头:“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,平时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,你以为你是谁啊!”
苟志野捂着红肿的脸颊,疼的龇牙咧嘴,嘴里还不往骂:“物以类聚,郝奕辰勾引女人,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!”
肖静安怒不可遏,巴掌直往他脸上招呼:“我让你骂!我让你骂!”
眼看苟志野要抓肖静安的脸,郝奕辰下意识抬手挡住。
尖锐的痛在小臂炸开,白皙的手上登时多了三道血痕。
现场乱成一锅粥,好在有人去叫了老师,三个人都被带去了班主任办公室。
一进去,苟志野没了刚刚凶恶,反倒哭起来倒打一耙:“老师,他们两个不仅骂人,还动手打我,你看我的脸”
肖静安恨的牙痒痒:“放屁!明明是你先骂人先打人的!”
班主任严肃敲着桌面:“行了,你们俩都安静点!”
说着,看向脸色难看的郝奕辰:“奕辰,大字报上的事到底怎么回事?你可是播音主持系的优秀学生,怎么突然出了这种事?”
郝奕辰急切解释:“老师,我没有勾引毕政委,毕政委的确是救了我,我跟她见面次数都不超过五次,怎么会破坏她跟别人感情呢!”
苟志野冷哼:“就装吧,上回毕政委不是过来找你了,还送东西给你了。”
郝奕辰看着他,皱起眉:“你认识毕政委?”
苟志野一僵,磕磕巴巴反驳:“她穿着军装过来,级别还不低,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就是毕政委。”
“你看见她送我东西了,那你看见我收了吗?”郝奕辰冷着脸问。
苟志野一噎,顿时说不出话了。
一旁的肖静安得意起来,暗自朝郝奕辰竖了个大拇指。
班主任也看出里头有问题,但这事牵扯到军区的政委,万一处理不好肯定会造成严重的影响,便让三人各自回去写检讨,让人清理大字报,再去找了校长。
出了教学楼,肖静安更不服气:“写什么检讨,我们又没错!”
再看身边的郝奕辰,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,忍不住问:“奕辰,你不会真在反思自己吧?你可是受害者啊!”
郝奕辰摇摇头,神情严肃:“我在想,到底是谁这样针对我。”
“除了那个苟志野,还能是谁?”肖静安哼了一声。
郝奕辰眉头紧锁,摇了摇头,语气坚定:“不,这不符合他的风格。”
苟志野虽然总是和他过不去,但每次都像小孩子一样,贴大字报,还把军区政委的事情牵扯进来,这可是要进监狱的大事,以苟志野的胆量,他肯定不敢这么做。
肖静安看着沉思中的郝奕辰,啧啧称奇:“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人。”
郝奕辰一脸疑惑:“谁?”
“宋队长。”
郝奕辰听到这话,脸上微微泛红:“哪有这样的事。”
“算了,先别管那些了,看看你的手,血都快凝固了,跟我去医务室吧。”
肖静安拉着他就往医务室走。
事情还在继续发酵,郝奕辰在其他人眼中成了破坏感情的第三者。
他一直坚信自己的清白,也相信学校会还他一个公道,但是连续三天,班主任和校长那边都没有动静。
班主任说是因为市里的军人代表大会还没结束,这件事暂时不能公开。
郝奕辰终于感到了委屈和不安,偏偏宋婉去办案了,一直没有回来。
这天,他去看望过宋母后,回学校的路上顺便去了供销社,帮肖静安买了些红糖。
刚出门,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,手里的红糖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这么巧,又遇到了。”
听到这个刺耳的声音,郝奕辰抬头一看,竟然是廖辰。
他抿了抿嘴唇:“确实巧。”
对于这个总是用冷眼看着他的廖辰,郝奕辰并不想多接触,于是整理好袋子准备离开。
谁知廖辰突然伸手挡住他的去路,眼神中多了几分挑衅:“小伙子,我劝你一句,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妄想,免得最后连自己的脸面都保不住。”
郝奕辰愣了一下,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,想起了几天前学校的大字报,脸色一沉:“那张颠倒黑白的大字报是你搞的鬼?”
廖辰抿唇一笑:“我只是把事实告诉大家而已,算不上颠倒黑白。”
说着,他像胜利者一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:“我告诉你,我和若宁很早就认识了,她对我情根深种,我们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插不进来的。”
听到这话,原本愤怒的郝奕辰突然笑了。
这一笑,似乎让廖辰感到了侮辱,眼神变得更加狰狞:“你笑什么?”
“我笑你太幼稚。”
郝奕辰毫不客气地回击:“如果毕政委真的对你情根深种,任何人都插不进你们的感情,你为什么要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我?”
“抛开你要给我使绊子不说,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做会给毕政委带来什么影响吗?”
这番话像巴掌一样,狠狠地打在廖辰的脸上,火辣辣的疼。
他无法反驳,却又不肯服软:“你什么意思?是在教训我吗?”
郝奕辰挺直了腰板:“没错,但如果你连良心都没有,教训你也没有用。”
廖辰的怒火‘噌’的一下冒了上来,他扬起手狠狠朝郝奕辰的脸挥拳而去。
可就在手距离那张脸一拳距离时,一只劲瘦有力的女人的手狠狠扼住他的手腕。
转头一看,廖辰的心陡然一沉!
“若宁?你,你怎么在这儿?”
廖辰脸色苍白,整个身子似乎都跟着气势软了下去。
毕若宁眼底翻腾着愠色,温润的声音也比以往低了几分:“我刚开完军人代表大会回来,没想到就看见你在这儿打人。”
“我”
廖辰急了,忙放下手解释:“是他说话太难听了,我气急了才”
然而毕若宁却没有管他,转头看向郝奕辰,眼神骤然柔和了下去:“没事吧?”
郝奕辰摇摇头,对她眼中的深情视而不见。
似乎感觉到他更加明显的疏远,毕若宁的心收紧了几分。
这些日子她一直处理军区的事情,又忙着代表会议,根本没时间来找郝奕辰。
而且她心里已经有些危机感,总想着两人这样下去,可能就成了两条平行线,永远没有相交的时候。
好几次,她都想转业了
郝奕辰看着面前的毕若宁,似乎是明白她还不知道那张大字报的事情。
又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廖辰,他故意说:“毕政委,您上次救了我,我很感激,虽说军民一家亲,但如果被人误会勾引您,我觉得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。”
毕若宁眉目一拧:“什么意思?”
郝奕辰直言不讳:“这位男同志去我们学校贴大字报,说我勾引您,破坏了您跟他的感情,作风恶劣,建议学校开除我。”
听了这话,毕若宁面色骤沉。
廖辰慌了:“不是不是,若宁,你别听这个小子胡说八道!”
“我是不是胡说八道,你们去学校问问就知道了。”
郝奕辰彻底没了耐心: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撂下这句话,他直接绕过两人离开。
毕若宁心一空,也不管廖辰,连忙追了上去:“奕辰,等等!”
察觉到她又要抓自己的手,郝奕辰灵活地躲开了,压着性子说:“男女授受不亲,请您自重。”
毕若宁一噎,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去握成拳:“我们能好好聊聊吗?有些话你可能不相信,但是”
话到嘴边,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所有的经历都太匪夷所思,如果就这样跟郝奕辰说他们本来是夫妻,但他因为救人牺牲,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找他,想好好补偿他,他真的会信吗?
郝奕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毕政委,虽然不知道您对我的那些感情从何而来,但我还是想跟您说清楚,我对您只有感激,里面没有掺杂一丝爱情。”
顿了顿,还是想彻底断了她的念头:“而且,我跟宋队长已经在一起了。”
这句话,对毕若宁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。
她紧缩的瞳孔颤抖着,只觉呼吸都被狠狠扼住:“你跟宋婉?”
郝奕辰点点头:“是的,我们在一起很好,所以我希望咱们保持距离,不只是出于礼貌,也为了您政委的颜面。”
一字一句,都像烈火灼烧着毕若宁的心,剧痛炸开。
无措开始翻腾,催化着她的不甘:“你为什么会选她?”
在她的认知里,郝奕辰应该爱着她才对,即便现在一切跟以前的认知不一样,但郝奕辰是郝奕辰,她是毕若宁,两个人本该走到一起。
而且老天爷既然让她出现在这个没有跟郝奕辰结婚的世界,不就是要让她弥补遗憾吗?
郝奕辰看着毕若宁,声音清晰:“因为她太好了。”
毕若宁捏着拳,用力到骨节都开始泛白:“你说的好,是说她能对你有求必应?”
郝奕辰皱起眉,似是很不满意她的话。
“她不能,她是刑警,她的时间不属于我一个人。”
谈起宋婉,他的眼神闪烁起温柔的光:“她真的很忙,有时候会在办公室熬夜查案,她也很勇敢,会不顾危险的冲在前线,她没有时间陪我,我理解她,所以不会怪她。”
“但只要她下了班,或者没事了,就会来找我说说话,如果我在忙,她会静静等着,她会记得我说的每句话,有时候我自己都不记得了,她却能一字不落的把我说过的话重复一遍。”
“她家庭条件比我好,身边不乏有其他男同志喜欢她,我也担心自己是不是配不上她,但她会认真礼貌拒绝每个向她示好的人,会大大方方把我介绍给同事和朋友。”
“她表面看起来很冷漠,但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,在我没信心抱怨时,会一遍遍激励我,给我充分的信任和关注,让我有底气也不去害怕别人的质疑。”
郝奕辰说了很多,毕若宁的脑子里却不断闪过曾经自己跟郝奕辰的往事。
一次次为了廖辰抛下他,又不相信他,从没关注过他说的话
直到此时,她才发现自己对郝奕辰的爱竟然是那么表面。
郝奕辰没有察觉到毕若宁眼底巨山倾倒般的挫败,继续说着:“跟她在一起,哪怕相隔再远,我都会觉得心还在一起。”
顿了顿,他抬眸看着面前僵住的女人:“毕政委,您也很优秀,我相信您会找到一个真正爱您,您也爱的男人。”
说完,郝奕辰迈步远去。
毕若宁僵在原地,看着那慢慢消失的背影,酸涩的双眼渐渐模糊。
她曾经有用过一个爱自己的人,可她弄丢了。
又在以为可以找回来时,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,他不爱她了。
军营深处。
夜深人静,宽敞的客厅里酒香四溢。
毕若宁席地而坐,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瓶白酒。
她手里握着半瓶酒,猛地一仰脖,直到感觉胃和喉咙像被火焰灼烧,终于忍不住呕吐。
她撑着地面的手开始颤抖,双眼充血,目光黯淡如同熄灭的蜡烛。
“砰”的一声,毕若宁任由自己重重倒下,酒液浸湿了她的衣衫。
她望着刺眼的灯光,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。
她自私地希望,醒来时能回到那个没有郝奕辰的世界。
至少在那里,她曾拥有过郝奕辰,郝奕辰也曾爱过她,哪怕只是曾经。
“奕辰,你能回来吗?”
毕若宁捂住双眼,低声呢喃。
几天后,大字报的事情在毕若宁的干预下悄然平息,原来是廖辰给了苟志野钱,让他偷偷贴上去的。
因为这件事影响恶劣,苟志野被开除,廖辰也因造谣被拘留。
听到这样的结果,肖静安在宿舍里愤怒地挥拳:“早知道多打苟志野几拳,检讨书也白写了。”
郝奕辰心不在焉地看书,解决了这件事固然好,但他更想念宋婉,也很担心她。
“有些人还以为你和毕政委有染,说话很难听,真是……”
肖静安撇撇嘴,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,眼睛一亮:“奕辰奕辰!快来看,宋队长在楼下!”
郝奕辰立刻放下书,跑到窗边。
只见宋婉一身挺拔的警服站在楼下,无论何时都能成为焦点的英姿让不少男生目不转睛。
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一处,看到男孩惊讶的脸时,她轻轻一笑,挥手致意。
郝奕辰心中一动,不知为何,眼眶竟然湿润了。
肖静安还沉浸在宋婉的美貌中,却见郝奕辰突然转身跑了出去。
“你去哪儿啊?”
不一会儿,又看到匆匆跑出去的人站在宋婉面前,这才恍然大悟,又气又喜:“这家伙,和宋队长谈恋爱了居然都不告诉我,真不够意思!”
看着心心念念了半个月的女人,郝奕辰眼睛都红了,因为这里人太多,他只能克制住拥抱她的冲动。
“你,你回来了,没受伤吧?”
宋婉却微微皱眉,像是在大会上做检讨:“对不起。”
郝奕辰愣住:“怎么了?”
“我听说了大字报的事。”宋婉眼中流露出自责和疼惜,“在你最难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。”
郝奕辰反应过来,轻笑着摇摇头:“没事,都过去了,虽然那几天确实很难熬,但我一直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,其实我更担心你。”
面对他的理解,宋婉心中仿佛融化了一颗糖。
她握了握他骨节分明的手:“有时间吗?”
“嗯。”郝奕辰点点头。
下一秒,宋婉当着众人的面轻轻牵起他的手:“我也有时间,约会去吧。”
听着身后楼上的惊呼,郝奕辰脸‘唰’的红了。
约会
他们在一起后,好像还从来没约会过呢。
看着身旁高挑的女人,姐姐给他无限的安心感。
他缓缓回握住她的手:“好啊。”
这个年代的约会,也只是逛逛公园聊聊天。
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公园的桥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“最近还是很忙吗?”郝奕辰问。
“还好,案子不算棘手,已经破了。”宋婉顿了顿,话锋一转,“对了,那天不是让你把饭菜留着吗?我回去后都不见了。”
说到这事,郝奕辰鼓起脸嗔怪道:“你还说,明明那么难吃,你还硬塞,也不怕吃坏肚子。”
“那是你做的,再难吃我也觉得可以吃进去,而且浪费可耻。”
“我没浪费,拿回学校倒进泔水桶,让学校的猪吃胖点,也不算是浪费吧。”郝奕辰拨弄了下头发。
忽然,一对挽在一起的年轻情侣从两人身边走到前头。
好像是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,男孩突然低头在女孩脸上亲了一口。
郝奕辰和宋婉停住脚,愣愣地看着两人。
他们俩在一起快两个月了,好像除了拉手拥抱,还没亲过。
宋婉也想郝奕辰像那个男孩一样,或者自己像那个男孩,只是怕郝奕辰害羞。
“咳咳咳,那个”她咳嗽着掩饰尴尬,眼神却又忍不住往身边男孩湿润的嘴唇看。
郝奕辰忽然低下头,松开她的手大步向前走。
宋婉愣了愣,忙跟了上去。
等到了偏僻的假山后面,他才停下脚步。
宋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你走那么快干”
话没说完,嘴角忽然一凉,软软的触感像是电流经过全身,让她的心跳有瞬间的停滞!
郝奕辰双手搂着宋婉的腰身,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嘴角。
他闭着眼,整张脸涨得通红。
几秒后,郝奕辰才慢慢离开,紧张地睁开眼,却发现面前的女人站得跟个木桩一样。
他抿唇低下头,感觉整张脸都在冒热气:“你发什么呆啊?”
听见他的声音,宋婉回过神。
看着眼前俏羞涩天真的男孩,她眼神微微一沉,稍微踮起脚猛地伸手将他拉过来。
他瞪大了双眼,惊呼淹没在她深情的吻中。
宋婉的吻还是很生涩,不过这不要紧,她学习能力很快,在这种事上似乎已经无师自通了,不过一会儿,他就被她唇间的柔情绕得晕头转向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郝奕辰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,宋婉才放开他,紧紧搂住他的腰身。
“我完蛋了。”宋婉没头脑地说了句。
他还有些懵:“什么?”
“我发现我实在离不开你了。”
明明是这样甜蜜的话,宋婉却说得很认真,好像面临的真是什么大事。
郝奕辰眼神温柔:“没人让你离开。”
宋婉克制着继续下去的冲动,自顾自说:“刚刚我感觉心里有很多花开了”
顿了顿,又补充了句:“就像连续破了几百个大案子那种开心。”
听到这个比喻,郝奕辰噗嗤一笑,刘宇他们要是看见这样的宋婉,不知道会不会把下巴笑掉。
“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啊。”他环住宋婉的腰,安心地拥她入怀。
宋婉轻轻嗯了一声:“一直在一起。”
“那你要记得,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,你可以受伤,但不能死。”郝奕辰收紧了手臂。
宋婉嘴角微扬:“以前我不怕死,现在有了你我的确有点怂了。”
“你这话要是阿姨听了,她会骂你。”
“不会,她巴不得有人让我怕死。”
“”
白驹过隙,转眼一年过去。
郝奕辰跟宋婉在建军节领了证,到了国庆两人才办了酒席。
来人除了两家的亲戚,就是郝奕辰较好的同学和宋婉的同事。
他们站在酒楼门口,笑脸相迎来参加婚宴的宾客。
抬眼间,郝奕辰看见不远处树下一个军绿色的身影。
他眯了眯眼,仔细一看,好像是毕若宁。
自打两人那次在供销社门口说完话后,整整一年都没再见过面了。
她瘦了很多,脸色也不太好,一双幽深的眼睛像是晗带着一辈子的眷恋和遗憾。
“看什么呢?”身边的宋婉轻声问。
郝奕辰看了她一眼,又往毕若宁那边看,却发现人不见了。
“我好像看见毕政委了。”他微微蹙眉。
宋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只看见一片空荡。
郝奕辰摇头呢喃:“大概是我看错人了。”
天气晴朗,树影斑驳。
听着身后喜庆的鞭炮声,毕若宁浑浑噩噩地迈着步子向前,仿佛是在彻底走出了郝奕辰的生活。
这一整年,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挨过去的。
郝奕辰不知道,她经常偷偷去看他。
而这一年,她见到了他从没有过的笑容,那样的灿烂幸福,却不属于自己。
毕若宁停下脚,满是血丝的双眼漫起挫败和低迷。
“原来没有我的生活,你能活得那么好”
毕若宁失魂落魄回到办公室,通讯员急匆匆拿来药,又倒了水:“政委,您烧还没退,赶紧把药吃了吧”
然而毕若宁却摇摇头:“放着吧,我一个人待会儿。”
通讯员欲言又止,见她又摆摆手,才放下药和水,敬了礼转身出去。
看着桌上的药,毕若宁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。
也许从郝奕辰告诉她他已经爱上别人的那一刻,她的心已经死了。
她麻木地伏在桌上,逐渐模糊的意识像只大手,把她扯进深渊。
“若宁?若宁!快睁开眼睛!”
吵死了。
“若宁!你已经睡了四天了,快醒醒啊。”
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妈妈?
毕若宁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墙壁,还有那滴答作响的输液管。
她醒来时,毕妈妈激动得泪流满面: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毕若宁一时还没回过神来:“我怎么会在这儿?”
“你因为高烧得了肺炎,已经昏迷了四天!”
毕妈妈倒了杯水,语气虽然柔和了些,但还是带着一丝责备:“通讯员说你淋雨回家才发烧的,现在知道疼了吧。”
毕若宁愣住了:“什么没了?”
毕妈妈的脸色微微一变:“难道你连脑子都烧坏了?今天是奕辰的头七。”
这话像是一道雷鸣在毕若宁耳边炸响。
郝奕辰的头七?
他不是和宋婉结婚了吗?!
她的眼神颤抖着,强忍着身体的无力感坐了起来,突然拔掉了针头。
手背上的疼痛告诉她,这不是梦。
但那一年又是怎么回事?
她亲眼看到郝奕辰活着,有父母,上了大学,甚至爱上了别人,成了别人的丈夫。
毕妈妈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:“你这是在干嘛?”
她叫来了护士重新给她扎针。
而毕若宁仿佛失去了灵魂,没有任何反应。
尽管毕妈妈因为郝奕辰的事情对她有些不满,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,还是忍不住担心:“若宁?你到底怎么了?”
过了好一会儿,毕若宁的眼神才恢复了光彩。
她僵硬地转过头,看着妈妈,嘴唇干裂地动了动:“妈,我真的错了。”
毕妈妈愣了一下,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,眼睛立刻红了:“你现在知道错了,已经晚了。”
“是,已经晚了。”
“我不该自作聪明地介入奕辰的生活,我让他对婚姻失去了信心,我让他受了很多委屈,是我害了他,是我。”
毕若宁低下头,双手颤抖着抱住头,像个忏悔的罪人。
听到这些话,毕妈妈流下了眼泪,却说不出话来。
原本安静的病房里,回荡着女人沙哑的哭泣声。
第二天。
毕若宁不顾医生的反对,坚决出院了。她没有回军区,而是去了墓园。
天空下着细雨,她站在一座新墓碑前,慢慢蹲下,轻轻地放下怀里的花。
墓碑上的照片里,郝奕辰的笑容依旧那么灿烂。
毕若宁嘴角上扬,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:“我知道,你可能不想见到我,但我还是自私地来了。”
“奕辰,我看到了没有我的生活,你很幸福,那是我从未给过你的。”
说到这儿,她的眼眶湿润了:“对不起,是我辜负了你。”
毕若宁扶着墓碑的手慢慢收紧,用力到指关节都变白了。
冰冷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,和温暖的泪水混合在一起,滴落在洁白的菊花上。
她哽咽着,感觉呼吸都被束缚了。
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,她都已经失去了郝奕辰。
那个曾经满眼都是她的男人,再也回不来了。
毕若宁不知道自己在郝奕辰墓前待了多久,又说了多少话。
雨渐渐变大,直到停了,她才撑着身体离开。
乌云慢慢散去,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潮湿的街道上。
毕若宁停下脚步,慢慢抬起头。
世界的光芒如此刺眼,但她生命中的光芒却永远不会再亮了。
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,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,还有什么脸面去感慨。
“若宁!”
突然,廖辰的声音响起。
毕若宁转过身,看到头发凌乱,双眼通红的他跑了过来,一把抓住她的手:“我找了你好几天,你去哪儿了?”
面对这个男人,毕若宁眼中闪过一丝冷漠,她抽出手,根本不想理他。
而廖辰像是受到了刺激,不顾一切地再次抓住她:“若宁,电视台把我开除了,还把我的事情放到了节目上,现在根本没有工作单位愿意要我,我求求你,看在我们相识一场,也相爱过的情分上,你帮我这最后一次吧。”
毕若宁冷冷地看着他:“那是你自己的事,与我无关。”
说完,她撇开他就走向马路对面的车。
“若宁你明明说过爱我的,就算那只是过去,那不是也算爱吗?若宁!”
廖辰也不管那么多,直接追了过去。
突然,刺耳的刹车声响起。
一声闷响伴随着男人的凄厉惨叫在毕若宁身后响起。
她愕然转身,只见廖辰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后瘫倒在地,暗红色的血从他脑后流了出来,整个人都没了声息。
“廖辰!”
医院,抢救室外。
毕若宁揉着紧皱的眉头,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头疼又无力。
这时,抢救室的门开了,她走上前:“医生,他怎么样了?”
医生摘下口罩,叹了口气:“暂时没有生命危险,但他的脊骨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,以后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。”
听到这话,毕若宁愣住了。
再也站不起来,那就是说,廖辰瘫痪了?!
一时间,她心里五味杂陈。
廖妈妈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赶了过来,因为儿子之前做的事情,她根本不敢去找毕若宁。
毕若宁把廖辰瘫痪的事情告诉了毕妈妈,毕妈妈沉默了很久,只说了一句:“报应,这都是报应。”
她没有说话。
或许吧,善恶到头终有报。
但她是最对不起郝奕辰的人,又会得到什么报应呢?
几天后。
毕若宁带着郝奕辰的死亡证明去机关注销他的户口。
她低头看着那薄薄的,却重如千金的死亡证明,心绪起伏。
走到民政局门口,却看到一群人围在街道边。
“你这小伙子怎么那么不讲理?人家是老太太,你道个歉怎么了?”
转头望去,一群人正围在路口。
前面的夫妻俩走了过去,毕若宁也跟着走了过去。
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她瞥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面红耳赤地与人争执,旁边还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。
她仔细打量,认出那小伙子是军服厂广播站的员工小李。
就在几天前,她向站长透露了廖辰指使小李抢夺郝奕辰培训机会的事情,之后小李就被召回。
后来发现,他父亲并没有患尿毒症,腿虽有些不便,但远未到瘫痪的地步。
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最终小李被军服厂解雇。
老妇人一边抹泪一边指责小李:“你这小伙子,撞倒了我还不认账,我这么大岁数,家里儿孙满堂,难道还会骗你钱财不成?”
小李怒目圆睁:“老太太,你别胡说八道!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!”
这话一出,老妇人哭得更加厉害。
围观的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小李。
“老太太没事找事撞你?不怕自己受伤吗。”
“对啊,现在的年轻人,做了错事还不肯承认,大方点道个歉不就完了!”
“我在军服厂工作,认识他,他谎称父亲瘫痪又患尿毒症,硬抢了别人的培训机会,结果事情败露,被厂里开除了!”
“难怪,这人本性就不好!”
每一句话都让小李脸色变化不定,他想要逃离,但周围的人似乎故意为难他,堵住去路,言辞越来越尖锐。
毕若宁听了一会儿,便不再理会。
善恶终有报应。
她的报应,就是失去了郝奕辰。
当她看到“注销”的印章盖在郝奕辰户口页上,她空虚的心仿佛又被挖去了一块。
她拿着户口本走出办公楼,抬头望向天空,眼中没有一丝光亮。
如果真有来世,她希望郝奕辰不要再遇见她。
没有她,他的人生或许会像梦中那般,幸福美满。
三十五年后。
在一个寒冷的冬夜,雪花纷飞。
白发苍苍的毕若宁躺在病床上,身边只有五十三岁的表侄田海斌。
“姑姑?姑姑?”田海斌在她耳边轻唤,试图唤醒她的意识。
毕若宁半张着嘴,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,似乎已到了生命的尽头。
见她嘴唇微动,田海斌凑近耳朵,只听见一声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呼唤。
“奕辰”
在朦胧中,毕若宁似乎摆脱了岁月的束缚,穿越耀眼的阳光,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。
“奕辰?”
随着她沙哑的呼唤,那人转过身,温柔地笑着向她伸出手,仿佛在邀请。
毕若宁激动得泪流满面,紧紧握住那只温暖的手。
‘铛铛!’
时钟的指针指向午夜,发出沉重的敲击声,毕若宁的手突然从床边滑落。
“姑姑!”
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回荡在房间中。
毕若宁安详地闭上了眼睛,嘴角挂着三十五年来最轻松的微笑。
在再也不会醒来的梦境中,她再次找到了郝奕辰。
那个爱她一生,却被她辜负一生的男人。
终于,他们再也不分离了。
完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