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子成婚后，妻子对我的态度如同冬日里的霜花，冰冷而疏远。
她坐完月子后，就像一阵风，整日不见踪影。
儿子周岁宴上，妻子的青梅竹马带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。
“这孩子长得和我真像，我一眼就喜欢上了！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这位丈夫的身上。
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。
“既然如此相似，那可能是亲生的，你不妨抱回去抚养吧！”
1
当我说出这句话时，我的妻子张婉的脸色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月亮，瞬息万变。
愤怒，尴尬，还有一丝无处安放的羞愧和心虚。
周岁宴的热闹气氛如同被寒风吹散的烟雾，迅速变得冷清。
过了许久，张婉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。
“秦博文喝醉了，我这就送他回去休息，请大家多多包涵。”
青梅竹马江衡之也跟着缓和气氛。
“你在说什么呢，老秦！不过是开个玩笑，大家散了吧，尽情享受美食吧！”
我挣脱了张婉的手，冷笑着。
“我是真心实意祝福你们的，周岁宴结束了，要不要今晚再添个新成员？”
这话说得太过直白，张婉那颗敏感的心如同玻璃一般碎了一地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，秦博文？我和江衡之这么久才见一次面，我们之间清清白白，你的嫉妒也要有个度！”
这么多年来，每当我们意见不合，张婉总是用同样的招数。
先是采取冷处理，见我不给台阶下，便开始气急败坏地斥责。
让我不要胡思乱想，不要无理取闹。
但我的内心早已如同枯井，波澜不惊。
谈及过往，我与张婉的情路似乎总是荆棘丛生。
她与江衡之自幼两小无猜，又在四年的热恋中缠绵悱恻，如同一场绚烂的烟火，让世人皆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若非江衡之在他们情浓意蜜之际，被家族安排远渡重洋。
张婉也不会应允我的求爱。
我曾深信不疑，即使缺乏激情的火花，我也能以诚挚之心融化冰冷，用岁月的沉淀逐渐培养出她对我的深情。
然而，我终究是大错特错了。
江衡之一旦归来，我多年的努力便如烟消云散。
尽管她没有与我断绝关系，却始终与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
她坚称，他们之间已无可能，只会是彼此最了解的挚友。
我选择了信任。
不久之后，张婉怀上了孩子，我被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，迅速地筹备了婚礼，与张婉真正步入了婚姻的殿堂。
我本以为，到了这个地步，即便江衡之再次出现，他们也不可能再续前缘。
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。
我已经数不清自己因为他们毫无顾忌的亲密行为而受伤的次数。
但每次，得到的都是张婉轻描淡写的一句：“你想多了。”
她声称，如果她对那个人还有情，就根本不会有我的份。
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出生，而江衡之的父母远在异国他乡，这世上，与他最亲近的人只剩下张婉了。
如果连张婉都不在乎他，那么就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内心世界。
这样的借口，自然毫无说服力。
我与张婉有过争吵，也曾决裂。
但每次到了最后关头，张婉只需几句甜言蜜语，就能让我像失忆一般忘却这段痛苦的记忆。
我太爱张婉了，爱得如此卑微，爱得如此深沉，以至于将真心奉上，任人肆意践踏。
周围的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。
而我转向张婉，带着疲惫的语气说道。
“孩子的成长离不开亲生父亲的呵护，你是否愿意带着孩子一同搬过去？”
张婉仿佛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。
2
她紧咬着牙关，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进行一场激烈的较量。
“秦博文，你真是无理取闹至极，在孩子的周岁宴上如此大闹天宫，难道不觉得羞愧吗！我决定与你离婚！”
这一幕又上演了。
每当张婉的某些要求得不到满足时，她便会拿出她最有力的武器——威胁离婚。
若是往常，听到张婉这样的威胁，我定会立刻软化，对她言听计从。
然而今天，我的心湖却异常平静，甚至带着一丝“不出所料”的讥讽。
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。
“悉听尊便，你想怎么做，就怎么做吧。”
“只是现在离婚有了冷静期，不能让你们如愿以偿。”
张婉听到这话，只是一刹那的怔忡。
随即，她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，颓然跌坐在椅子上，双手掩面，发出了凄凄惨惨的啜泣声。
美人的眼泪，总是能轻易激起人们的同情。
立刻就有几位与张婉交好的同窗开始对我进行指责。
“张婉和江衡之那都是陈年旧事了！他们现在不过是普通朋友，我们都可以作证！”
“没错，张婉都已经和你结为夫妻，你还在周岁宴上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大闹一场！以后让张婉如何在人前立足！”
“你们自家的纷争就应该在家里私下解决，闹到大庭广众之下，谁都不好看！”
而江衡之则站在人群的边缘，用一种轻蔑的目光审视着我。
真是荒谬。
仿佛这场闹剧，我才是罪魁祸首。
是我让张婉在同学面前颜面尽失，因此无论张婉做了什么，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，而我则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恶人。
我深呼吸了一口气，推开了面前拥挤的人群，向酒店外走去。
身后传来呼唤，如同夜风中飘荡的回声。
“秦博文，张婉的泪珠还在脸颊上滚动，你这是要往何方？”
我嘴角上扬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“今日是宝贝的周岁庆典，感激各位的莅临。”
“你们尽情欢乐，明日我还需投身工作，接下来就交由孩子的亲生父母来款待。”
直至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，背后依旧传来低语的涟漪。
他们议论着我今日的异样，仿佛我已不再是往日那个温文尔雅的我。
甚至，那些与张婉情同姐妹的女生，也在无情地讥讽我。
“我看秦博文一定是忘了接种狂犬疫苗，才会在这里胡乱吠叫！”
确实，在他们眼中，张婉能下嫁于我，我这条忠犬无疑是捡到了天大的幸运。
我与张婉的关系，从来都是不平等的，因此无论她如何行事，我都应心存感激地默默承受。
但那又如何，我已不再挂怀。
张婉方才沾了酒，她是不宜驾车的。
换做往昔，我定会因担忧而陪伴她至夜深人静。
无论张婉如何嫌我烦扰，用何等尖刻的话语驱赶我。
我始终坚信，呵护自己的家人，是每个男人应尽的职责。
然而，倘若你深爱之人，其实并不渴望这份关怀呢？
我深吸一口烟，烟雾缭绕。
张婉对烟味敏感，我早已为她戒除烟瘾。
以至于此刻，那辛辣的烟味在肺中肆虐，竟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。
但我的内心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如果一段感情需要一方卑躬屈膝、忍气吞声才能维系。
那便不是真爱，而是自甘堕落！
3
我驱车回到了我们的爱巢。
那时，我还是初出茅庐的职场新人，几乎倾尽所有，才得以攒下这温馨的小屋。
曾经，我幼稚地幻想，这将成为我未来温馨的港湾。
我将与张婉在这间小巧的居所，共同抚育后代，共度幸福时光。
多么荒谬。
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，如同警钟长鸣。
我打开一看，是上司王哥发来的消息。
【这次外派的机会千载难逢，我强烈建议你认真考虑，只需要五年，归来时你的身价将不可同日而语，我从董事长那里得知的消息是，年薪至少可达百万。】
最近公司在法国的项目急需人才，无论从工作经验还是能力上来说，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。
但我怎能忍心离去。
这里有我深爱的妻子，和我刚刚降临人世的孩子。
那时的我向王哥敬酒，坦诚地说道。
“王哥，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，但我始终认为，家庭才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，如果我为了个人的前程牺牲家庭，未来的我定会后悔莫及。”
直至今日，我的信念依旧坚定。
只是我未曾料到，我的家庭，与我梦想中的那幅画面大相径庭。
似乎察觉到我的犹豫，王哥又发来一条消息。
【你选择自我提升，也是为了家庭的长远考虑，你的妻子若能理解你，就应该全力支持，毕竟这对她来说并无坏处！】
理解。
张婉又怎能体会到这个词的深意呢？
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年，但在她的心中，我可能只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。
正当我陷入沉思之时，门口突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醉意朦胧的张婉被一位女同学搀扶进屋，而推着婴儿车进入的，是一位与我关系尚可的男生。
女同学轻轻地将张婉安置好，便匆匆离去，而男生却驻足，向我投来几句劝慰的话语。
“张婉在醉酒的朦胧中，口中不断呼唤着你的名字。她的内心深处，依然为你保留着一席之地。”
“老秦，夫妻之间的矛盾，没有什么是一次真诚的沟通所不能化解的。毕竟，她与江衡之的往事早已成为过去，你又何必如此固执，与她的关系如此紧张。”
我感受到了他的善意，以礼貌的言辞表达了我的感谢，随后送他离开。
张婉……在呼唤我的名字？
若是在从前，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，无疑是遥不可及的幻想。
我稍作迟疑，推开了卧室的门。
张婉慵懒地倚靠在枕头上，她的秀发如同乌云般散开，美得仿佛是降临人间的仙女。
难怪至今仍有那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。
她也的确在低语着什么。
我强忍着酒精的刺鼻气味，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。
张婉确实在呼唤我的名字。
但那个男生却漏听了后半句话。
她真正说的是。
“秦博文，给我倒一杯水。”
张婉并不爱我，这是我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。
然而，现实总是无情地逼迫我，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这个事实：在张婉的心中，我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保姆。
我微微一笑，站起身来。
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她擦拭脸颊，换上睡衣，细心地整理被角。
而是直接回到了客厅，回复了王哥的消息。
“王哥，我已经考虑清楚了，我愿意前往。”
4
若要申请法国签证，tcf成绩至少需要达到b2水平。
而我从未接触过法语。
我花费了整整一夜的时间，联系好了语言培训机构，还在网上找到了一位口语陪练。
大量的金钱如同流水般花出，我不禁感到一丝心痛。
过去的我，即便是为了工作，也从未舍得在自己的身上多花费哪怕一分一毫。
在那段初出茅庐的出差岁月里，我甚至不惜一日三餐以泡面为伴，只为将省下的银两，化作张婉手中的异乡珍宝。
幸运的是，我及时醒悟，现在开始好好呵护自己，为时未晚。
时光悄无声息地流转，直至晨曦初露。
张婉轻步从卧室中踱出。
失去了我那无微不至的酒后照料，她显得分外疲惫。
她仿佛对昨晚的变故一无所知，动作熟练地坐在餐桌旁，静候着我的早餐。
这是在我们往昔的生活中，她最擅长的一种示好方式。
无需过多的甜言蜜语，她只需释放出一丝和解的信号，我便会顺从地前去抚慰她。
我坐在沙发上，甚至没有投去一眼。
见我未接这个台阶，她才用柔和的嗓音，轻唤我的名字。
“博文，我昨天饮酒过量，现在头好晕。”
“你怎么都没给我准备醒酒汤呢？连衣服都没换，我可能感冒了。”
看似撒娇，实则是在责备我对她不够关怀。
可惜我现在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傻瓜，这样的话术我已能辨识。
我轻描淡写道。
“你身体欠佳，下次不要这么逞强。”
张婉愣了愣，她的柳叶眉紧锁。
“昨晚江衡之本想送我回来，但我拒绝了，是小倩和徐园他们送我回家的吧？”
“我还试图联系你，但你没有接听我的电话。”
言外之意是，她已经做出了让步，过错不在她，而是我。
我微微一笑。
“我知道，关于昨天提到的离……”
我话音未落，就被张婉打断了。
“江衡之的外公去世了，这是他在国内的最后一个亲人，我看他实在是太悲痛，才陪他多聊了一会儿……”
“哦。”
我不愿再听她继续吟诵那精心准备的辩解，便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语。
张婉怔了怔，她罕见地没有对我的抗拒表现出怒火，而是耐心地解释道。
“昨天那样说是我的过错，但我和江衡之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
我微微一笑，提起了公文包。
“如果你不愿讨论离婚的话题，那我就先行一步去工作，其他的事等回来再说吧。”
“秦博文！”
轻声细语地说了这么久，终究还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，张婉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面目。
她怒吼道。
“你能不能认真地对话！我都已经在向你解释了，你还想让我怎么做！”
真是可笑至极。
只有说出别人想听的话语才能称之为解释，一味地在这里喋喋不休，那不过是苍蝇的嗡嗡声。
退一万步来讲，我想要张婉做什么，她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。
只是她给出的回应来得太晚，我已经不感兴趣了。
在我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刻，张婉开口了。
“我们公司有一个聚会，我需要和江衡之一同出席。”
我的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。
“这样啊，那祝你们玩得愉快。”
5
放在过去，我绝不会错过这样与张婉一同出席的机会。
毕竟她是名声显赫的校花，而我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男生。
我在这段感情中太过自卑，所以才会竭力想要证明自己。
想要证明现在陪伴在张婉身边的人是我，想要证明能够对张婉好的人是我，想要证明张婉当初选择嫁给我并非一个错误的决定。
但事实证明，我错了，而且错得彻头彻尾。
来到公司，王哥简要地向我说明了外派的注意事项。
其中最令人胆战心惊的，莫过于要在两个月内取得b2的证书。
我自幼便缺乏语言的天赋，就连大学时的英语六级考试，也不得不三番五次地挑战。
因此，我不得不采取最古老的策略，将关键词汇誊写在便签本上，随时随地复习。
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戏称我仿佛回到了青涩的高中时代。
我随声附和，心中却是五味杂陈。
如果真能时光倒流，回到高中，那该是多么美好。
没有那么多的恩怨情仇，没有那么多的纷扰纠缠。
若能重来，我定会远离张婉，过上我那平静而简单的生活。
正当我艰难地背诵着动词变位时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。
江衡之更新了一条朋友圈。
那是一张合影。
江衡之身着合身的高级定制西装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张婉则身着一袭露背的晚礼服，正依偎在他的臂弯，显得小鸟依人。
配图的文字更是让人眼花缭乱：
【有些人只能伴你一程，而有些人却能伴你一生。】
张婉不仅点赞，还回复了两颗心形图标。
过去我总是担心他们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亲密无间，因此将江衡之和张婉的微信都设为了特别关注。
即使明知看到的内容可能会让我心如刀割、心跳加速。
如果换作以前，无论我手头有什么事情，我都会立刻赶过去，只为了挤进他们两人之间。
但如今，我只是取消了对他们的特别关注，开始拿出我的便签本继续背诵单词。
心痛吗？似乎已经麻木不仁。
单从照片来看，这对俊男靓女，确实十分赏心悦目。
我将这件事抛诸脑后，全身心投入到我的法语速成学习中。
这一夜，我是在公司度过的。
醒来后，我的手机里竟然意外地出现了两个未接来电。
属于张婉的。
她向我发送了讯息。
【你去了何方，为何不归家？】
一小时之后，她又补充了这样一条。
【聚会乏味至极，尚未过半，我便与安安一同外出购物了。】
稍后，她又补充了两张孩子的照片。
【他今夜睡得颇为不安，或许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。】
以往，无论张婉的聚会何时结束，我都会驾车去迎接她。
直至目睹她安然入睡，我才会感到困倦。
然而现在……
我轻抚屏幕上儿子那粉嫩的小脸，不禁感到一阵心痛。
这是我亲手抚养的孩子，怎能不心生怜爱。
在柔情的驱使下，我回复了她。
【我在公司加班，你有何事？】
聊天框上方显示“正在输入中”许久，张婉才回复了我这样一句话。
【无事，只是随口问问。】
6
连续数日，我未曾归家。
培训机构与公司相邻，每晚课程结束后，我便在公司的休息室中安眠。
在这种夜以继日的努力下，我的外语水平有了显著的提升。
张婉却按捺不住了，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。
“我们已许久未共进晚餐，孩子也十分想念你。”
这也是一个将事情说开的好机会。
我回答。
“好的，我今天会回去。”
张婉沉默了片刻，然后带着些许尴尬地对我说。
“我们去外面用餐吧，我并不擅长烹饪。”
我忘记了，张婉对烹饪一无所知。
每当家中有客人来访，总是我一个人准备一桌佳肴，她甚至连碗都不曾洗过。
我见过她下厨，仅有一次。
那一次，是江衡之胃病发作，她匆忙赶回家中，为他煮了一碗热粥。
她从未使用过小砂锅，还不慎烫伤了手指。
我怀着满腔的怜惜为她涂抹药膏，心中的不满如同潮水般涌出。
“江衡之真是的，现在外卖服务无所不包，何须你这厨艺欠佳之人亲自下厨？”
张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，如同乌云遮蔽了晴朗的天空。
她猛地抽回手，眉头紧锁，如同柳枝在风中摇曳。
“江衡之身患疾病！你这健康无恙的壮汉怎能总是与他斤斤计较！”
我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手掌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。
张婉又怎会知晓。
其实我也有胃病，曾经严重到几乎需要手术的地步。
当我即将步入手术室时，她还在遥远的他乡忙碌。
我的苦水只被她匆匆聆听，随后便被她轻描淡写地安慰。
“别担心，等我回来给你介绍一位资深中医。”
我的术后恢复已然结束，却未见她口中的那位老中医。
我轻轻叹了口气，将思绪收回。
步出公司大门，我意外地看到了张婉的车。
她来迎接我，这情景仿佛太阳从西方升起。
见我走来，她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。
在她开口之前，我礼貌地点了点头，沉默不语地坐进了副驾驶座。
张婉的面色有些尴尬。
“博文，你不想和我谈谈吗？”
确实，以往只要和张婉相伴，我总是竭尽全力寻找话题，以避免气氛变得尴尬。
而此刻的我只是闭目养神，张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我不想与她争执，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。
“不是说孩子想我了吗，怎么没带来？”
张婉紧咬着嘴唇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。
“没有孩子，你就不打算回来共进晚餐了吗？”
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那个曾经总是期盼我加班出差的张婉似乎已经消失无踪。
不一会儿，我们便抵达了张婉挑选的地点，那是一家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烧烤店。
我对这家烤串店情有独钟，然而张婉却总是挑剔这里的油腻和卫生状况，平日里也鲜少愿意与我一同光顾。
不知今日她为何一改常态。
“我已经提前为你点好了这些，都是你钟爱的，并且按照你的口味增添了辣味。”
张婉边说边带着一丝不自在地落座。
那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，我的胃也不禁发出了饥饿的呼唤。
无论生活中有何重大事件，饱餐一顿总是首要之事。
然而。
正当我准备大快朵颐之际，张婉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宁静。
我的视力极佳，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屏幕上的名字。
【江衡之】
7
张婉投来一瞥，尴尬地伸手，试图将手机翻转过去。
我装作视而不见，继续咀嚼着手中的梅肉。
手机的震动只是短暂地停歇，随即又再次响起，似乎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。
张婉显得有些恼火，她似乎想要直接挂断电话，但手指却迟迟未能触碰到挂断键。
过去她在我面前接听江衡之的电话也不是没有过，也不知她现在为何如此矜持。
趁着她犹豫不决的空当，我又顺手拿起一串鸡翅。
“接吧。”
我语气平淡地说。
“他一直在打电话找你。应该是有急事。”
电话刚一接通，江衡之急切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。
“婉婉，你为何现在才接电话！”
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，你快来我家一趟！”
张婉眉头紧锁。
“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，非得见面不可吗？”
或许在人生的前几十年里，张婉从未对江衡之说过这样的话。
江衡之察觉到她语气的异样，愣了愣。
“婉婉，你怎么了，心情不好吗？”
“是我母亲从国外回来了，她这么多年未见你，一直很想念你……”
张婉沉默不语。
但我能洞察她表情的微妙变化。
她的内心似乎在摇摆不定。
我轻轻扬起了嘴角。
“既然长辈归来，那就去迎接一下吧。”
张婉没有明确表态，匆匆挂断了电话，然后带着一丝羞愧向我解释。
“阿姨自小就照顾我，当我父母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我时，都是江阿姨在照料。”
“在她身上，我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。”
我轻轻点头表示理解。
“我明白，所以你快去吧。”
这样的话，我已经在张婉口中听到了无数次。
江衡之对她而言，就如同亲兄弟一般，江衡之的母亲，就如同她的亲生母亲。
这不禁让我暗自思忖，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。
张婉抿了抿嘴唇，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安。
“博文，对不起，明明是我邀请你出来的……”
我淡然一笑。
“没什么需要道歉的，我完全理解。”
尽管张婉口头上表示抗拒，但她的动作却透露出内心的诚实。
电话刚一挂断，她便迅速穿上了外套。
看到我还在自顾自地品尝着食物，她似乎感到有些内疚。
“明天回家吃饭，好吗？”
我一时怔住。
“当然可以，我会提前准备晚餐。”
这个回答似乎让张婉感到有些失落，她沉默不语，转身离开了。
我咀嚼着已经冷却的烤串，拿出了单词本。
张婉为何感到难过，我心里清楚。
过去，只要张婉以半撒娇的方式提出要求，我总是表现得过于热情。
甚至可能会连她想吃什么菜、何时回家都一并询问，只为了让她品尝到最美味的第一口。
同事们总是嘲笑我，说我像是张婉的小保姆。
我还曾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，认为他们是不懂浪漫情趣的单身汉。
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我曾对这家烧烤店情有独钟，因为它的二楼仿佛是观赏江景的绝佳宝座。
在那些特别的日子里，这里成了烟花绽放的最佳观赏点。
张婉总是责怪我缺乏浪漫，竟在恋爱纪念日带她来品尝这种既不精致也不健康的食物。
因此她总是找借口说自己疲惫不堪，提前离开餐桌。
只要她再多等待片刻，天空中便会有绚烂的烟花绽放。
我夹起一筷子这家店的招牌菜卷。
它已经被油脂浸透，失去了原有的美味。
我早早地回到家中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。
家政阿姨放假了，孩子独自在摇篮里安然入睡。
抛开那天让我失去理智的怒火，他其实与江衡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。
我也相信张婉，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背叛。
但是，仅仅这样就足够了吗？
经过这么多年，我几乎已经无法认出自己。
每当听到与张婉和江衡之相关的消息，我就像一个神经质的人，总是要追根究底。
实际上，我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。
但，我无能为力。
我的情绪似乎完全受张婉的影响，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我的心。
直到我彻底断绝了对张婉所有的爱意，才终于从这种傀儡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。
即使这样，到了晚上，张婉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。
我的心里依旧平静如水，没有一丝波澜。
8
第二天清晨，我将变质的食物倒掉，等到家政阿姨来上班后，我便直奔公司。
会议持续了整个上午，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。
看到组员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，我慷慨地提出请他们共进午餐。
办公室里立刻充满了欢呼声。
他们如同潮水般簇拥着我，仿佛我是一位备受追捧的超级巨星，将我推挤着送出了公司的大门。
然而，我并未预料到在门口会遇见不请自来的访客。
张婉正伫立在那里，等待着我的到来。
她目睹了我身边围绕着的男男女女，一抹受伤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即逝。
“博文，我给你打了无数次电话，你一个都没有接。”
哦，确实，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。
但我太过心急地想要用餐，竟将此事抛诸脑后。
同事们都识趣地先行离去，只剩下我和张婉两人。
她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对不起，昨天江阿姨突然身体不适，我在医院陪伴她，手机也耗尽了电量，没能及时告知你。”
我轻声应了一声。
“情况如何，严重吗？”
“是突发的血糖升高，医生表示只要好好休息两天，就会康复。”
我微微点头。
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
接着又是一阵沉默，我们彼此无言以对。
过了良久，张婉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地传来。
“我刚刚听你们公司的人说，你即将前往法国？”
我没有否认。
张婉继续追问。
“已经决定了吗，何时启程？”
我语气平淡地回答。
“下个月。”
张婉垂下头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。
“一去就是五年，你从未提前告知我。”
我凝视着她的头顶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。
张婉做出的决定，总是以一种通知的形式呈现在我面前。
我不明白，她此刻为何会如此伤心。
我轻叹一声。
“你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？没有的话，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团队成员还在等我，今天用餐结束后，我还要回去复习考试题目。
我的时间宝贵，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张婉沉浸在她的悲伤之中。
张婉的眼眶似乎湿润了。
“秦博文，你可曾记得，今日究竟是什么良辰吉日！”
我差点儿不假思索地回答，是星期四，我们团队集思广益的日子。
“今日乃是我的生辰！你往昔从未遗忘过！”
难怪昨日，张婉执意要求我归家。
9
张婉所言极是，我确实一直铭记着她的生辰。
岁岁年年，我都会提前两个月便开始筹划。
绞尽脑汁，只为了给她准备一些别出心裁的礼物。
然而，张婉对于我精心挑选的礼物，总是显得漠不关心。
我不止一次目睹，她将我的礼物随意地扔进抽屉，甚至都不愿拆去包装。
也不止一次听闻，她与友人嘲笑我的品味。
“秦博文送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，有时我真不好意思拿出来示人！”
紧接着，便是一阵哄堂大笑。
每当这种时刻，我只能尴尬地强颜欢笑。
实际上，我早已不知所措。
也是在她的生日那天，我费尽心思将戒指藏于蛋糕之中，准备向她求婚。
但张婉却整夜未归。
直到次日黎明，她才踉踉跄跄地踏入家门，脸上的妆容都已哭花。
我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，她缄口不言。
再多追问几句，她便指着大门让我离开。
但最终，我还是从友人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。
那一日，江衡之从海外归来。
“博文，你不会真的将我的生辰忘得一干二净，你只是在赌气，对吗？”
张婉凝视着我，面露焦急。
“只要你能释怀，我怎样向你道歉都无妨，你想去法国也无妨，五年、十年，我都愿意等待！”
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。
然而，目睹张婉那哀求的神情，我的心还是软了下来。
毕竟，这是我倾尽所有爱意，深爱了如此之久的女子。
既然决定要彻底了断，那么哄她度过一个生日也无伤大雅。
思及此，我向她投去一抹微笑。
“怎么可能呢，我早已表明，我真的没有生气的理由。”
“生日一年仅有一次，我这就请假，回家陪你好好庆祝。”
见我仿佛回到了往昔的模样，张婉的面庞上才绽放出一丝笑靥。
她不由自主地挽住了我的手臂。
“我想品尝水爆肚，还有那红焖大虾！”
“你若要去法国，别忘了告诉我那食谱，即便是五星级饭店的大厨，他们的虾也比不上你的手艺！”
我含笑轻轻点头。
不仅仅是食谱。
张婉，所有与你有关的事物，我都会为你留下。
我们和平分手，也算是一种尊严。
这个下午，我仿佛暂时回到了过去的状态。
不仅对张婉言听计从，还会时不时地讲几个笑话，逗得她笑靥如花。
但遗憾的是，一回到家，张婉的笑容便凝固了。
江衡之正站在家门口。
他满面春风，正要接过张婉手中的购物袋。
“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，总是错过你的生日。”
“今天受我妈之托，特来为你补过生日，喜欢这份意外的惊喜吗？”
张婉冷冷地侧身避开，拒绝了江衡之的殷勤。
“不必了，你请回吧。”
被这样无情地拒绝，江衡之那完美无瑕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他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我，又望了望张婉。
这才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“你担心老秦误会？怎么可能，我们现在不就是普通的家人关系吗？老秦，你也太容易吃醋了，不会还在为我之前的玩笑生气吧？哈哈……”
他的笑声还未完全溢出，就被张婉打断了。
张婉轻轻放下了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，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把。
“你能不能立刻离开我的家！？现在就走！”
10
情绪爆发过后，张婉抛下了目瞪口呆的江衡之，猛地一甩门，踏入了屋内。
对于这种场景早已司空见惯的我，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挤过他的身体，踏入了屋内。
门一关上，张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，立刻扑进了我的怀抱。
她害怕我会因为这个意外，再次夺走她那如公主般梦幻的生活。
“博文，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来，我没有邀请他，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……”
我轻抚着她的头发，带着温柔的笑容说道。
“我相信你，今天是你的生日，寿星可不能流泪。”
就像过往的每一个生日那样。
我精心准备了一桌张婉钟爱的菜肴，为她预订了她最喜爱的那家蛋糕，又购买了仙女棒，带她去楼下放飞。
张婉兴奋地转着圈，快乐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。
带着满心欢喜回到家中，她却突然紧紧抱住了我。
张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。
“博文，我今天非常开心，直到刚才我都在想，你今天真的太好了。”
“可是我刚刚才意识到，你以前每天都是这样好。”
“是我太不懂事了，伤害了你的心，还那么自以为是，你能原谅我吗？我再也不会和江衡之有任何交流了，他的事情，我都不再过问！”
“我不会再那么任性，一个人出门整晚不回家，也不会再把儿子丢给你一个人照顾了，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，好吗？”
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张婉。
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。
我对她的爱，早已在她这几年的感情挥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沉默了许久，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
张婉的泪水瞬间化作了笑容。
她未曾察觉，今日我对她编织了第一个谎言。
凝视着张婉和孩子那宁静的睡容，我轻轻地合上了卧室的门扉。
实际上，我是归来整理行囊的。
我对张婉撒了谎，明日我将飞往法国的机票已在手。
我留下了一封书信，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。
就这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曾经承载着我所有情感的小屋。
坐在机场，我方才意识到人类是何等的微不足道。
那些折磨了我半生的不满与怨恨，似乎都随着飞机的尾迹消散在了空中。
在通过安检时，身后突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唤。
“博文，秦博文！”
在反复确认我的耳朵没有幻听之后，我缓缓转过头。
是怀抱着孩子的张婉。
她显然是匆忙赶来的，发丝凌乱，衣着也不搭调。
张婉的双眼红肿，情绪异常激动。
“我不想离婚，你别走，我可以等你！”
“我知道我错了，我什么都愿意改，你别丢下我！”
她怀中的孩子，也恰到好处地哭泣了起来。
张婉哭得声嘶力竭。
她的唇形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。
“求求你。”
王哥悄悄靠近我的身边。
“登机时间还来得及，你要不要去处理一下？”
我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只是平静地对她说。
“张婉，我们的故事已经落幕了。”
“你不签署离婚协议也无妨，两年分居后，我依然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离婚。”
我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。
但张婉了解我。
她明白我们，再无重聚的可能。
我没有再去看那个哭得蹲下的身影，转身走向了安检门。
新的生活，正向我招手示意。
（完）